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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宜织一肚子气不知道往哪里发,恨恨道:“好心成了驴肝肺!你们城门失火,我这池鱼跟着遭殃。”说完了觉得不大对劲,自己这个姨娘这样说话似乎是有些逾了规矩,连忙干咳一声把声音平平,道,“爷怎么也这么大火气,难道看不出是韩姨娘算计奶奶,故意的拖着病就等爷回来么?”
郁清和随手抓了把椅子坐下,拧了帕子给沈宜织敷脸,叹道:“并不是没看出来,只是她虽装病,却也有一半是真的。倘若玉楼肯宽厚些,又何致被人算计?”
沈宜织默然,半晌才道:“夫人可真是给你娶了位好奶奶!”孟玉楼实在是心眼太小,不得意的时候倒还能装着宽厚,如今得意了反而撑不住露出这样小气嘴脸来,平白的只会给自己落下坏名声。且又没有手段,被韩姨娘稍微的一撩拨就上当,这样的头脑气度,怎么做当家奶奶呢。
郁清和叹了口气:“偏偏又有了身孕——”从前他打算也就这么过了,孟玉楼上不得台面也罢,最多不过少叫她出来应酬,若实在不合心意,挑上两三个可意的妾室,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横竖男人家是不吃亏的。可是如今——只是休妻是大事,孟玉楼又不是个有能为的,若真把她休回家去,恐怕她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沈宜织从他手里把帕子接过去:“算了,妾自己来罢,不敢劳动爷。爷回来的时候黑口黑面的,可是宫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郁清和确实自己都是带着一肚子回来的,闻言便点头道:“被你说中了,太子参那河道,果然参不倒他。且安王在一边添油加醋,说皇上褒奖那河道,太子却去参,这是不孝!”想到安王那张嘴脸,恨不得一拳打上去。
“不孝?这倒是好罪名。”沈宜织冷笑,“皇上信了吗?”
“皇上倒不是信太子不孝,却不是信这河道不中用。只说每年河工银子他不取一文,还要怎样的河道比这更好?我瞧着太子若再说下去,恐怕安王要说太子想着安插自己人从中取利了,因此下死劲拦住,没叫太子再说。”
“皇上这是拉不下脸来呢。”沈宜织叹口气,“我听说有一种叫做清名登龙术,说的就是拿名气换官,只要有了清廉的名声,就好像有了一道护身符,真是刀枪不入。更何况这一个还是皇上褒奖过的,那除非皇上自己想明白了,否则参都参不倒他。再拖下去,等到河堤真的完蛋了,那时候皇上的脸面也没了,这河道也完了,老百姓也遭殃了。”
郁清和忍不住在桌子上捶了一拳:“可不是么!年年的上百万银子投进去,最后老百姓仍是个死,这算什么!”
沈宜织拿帕子捂着脸,也叹了口气。跟河流决堤,百姓流离失所比起来,这挨一耳光真是小事了。
“这事不能跟皇上硬顶啊,若是被安王再插进去进个谗言,事情只会更糟。即使将来决了堤,说不准皇上还要迁怒太子呢。”
郁清和沉沉叹了口气:“太子找了懂行的老河工问了问,这堤——若这般下去,最多两年,若是遇了大洪水,河堤必垮!这老河工在河上呆了四十多年了,说是三十年前就有过一次极大的桃花汛,据他估摸着,还有他父亲祖父那辈儿传下来的记载,这几年必然有一次大汛的。若是这样,就凭着这河堤是万万挡不住的。”
“还有两年时间——”沈宜织安慰他,“至少还可以再想想办法。当务之急,让太子千万别再跟皇上提这事了。”皇帝这玩艺儿比上级领导还要难搞,上级领导顶多撤你的职,皇上却是能杀你头的。就算不杀太子的头,万一迁怒到郁清和呢?
“不提怎么成?”郁清和一拍桌子,“这是关系两岸数十万百姓身家性命的大事!难道眼睁睁看着这河堤垮了不成?你可知道,这河水挟泥带沙的,年年淤积,河道就只管往上修堤,如今这堤高得连我看了都觉得心悸,有些低洼处的县城,那地势比河底都低!”
“悬河——”沈宜织苦笑。看来不管穿越到什么时代,这一条黄河始终是个麻烦,“硬顶不是办法啊,得想别的办法。比方说——皇上信佛道吗?”
郁清和皱起了眉头:“你想做什么?”
“扶乩,托梦,若是皇上有常去的寺庙,让庙里的僧人进谏岂不好呢?”
“你这是妖言惑众。”郁清和紧皱着眉,“明明是正经事,你反走到歪门邪道上去了!”
“哎哟我的爷!”沈宜织真是替他着急,“书上都说,‘圣人以神道设教,天下服矣’,圣人难道是搞歪门邪道?还不是因势利导,非常时期自然要用非常手段,不然皇上若就是不听可怎么办呢?谏上两年,然后看着堤垮了打皇上的脸吗?太子是做儿子的,难道不想着保全父亲的脸面?”
郁清和看了沈宜织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有理。”
“可不是。”沈宜织趁热打铁,“再说了,凭什么安王这种人可以随意用些小人伎俩来害人,太子反而就被光明正大四个字给限制住了?凭什么小人得意,正人君子反倒要受困呢?”
郁清和低头思忖片刻:“我去与太子商议此事。不过——”他忽然抬头盯着沈宜织,“你一个商户人家的女儿,方才那‘神道设教’的话,是从哪里读来的?”
沈宜织瞬间哑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嘉禧居的气压很低。
孟玉楼还没出来,又把一干姨娘通房们晾在那里。韩姨娘倒好,大夫来诊脉了说是要好生休养着,于是到现在还卧床不起,倒省了来请安,只可怜了剩下的人都提心吊胆的,一边等着,一边都不由得悄悄去看沈宜织。如今谁不知道,孟玉楼打了沈姨娘一耳光,郁清和立刻就翻脸走人了,这些日子全住在卉院,连嘉禧居的门都没进过一步。孟玉楼随即也病了,但郁清和也不过是叫人去请了大夫,自己仍旧不出现。
沈宜织心不在焉地坐着,并不在意旁人投来的目光。这几天她一直在心虚,那天说漏了嘴讲出个“神道设教”来,郁清和顿时起了疑心。那句话出自《易经》,一个商户女儿,念个《三字经》差不多,怎么会念到易经呢?沈宜织只好说是有一回偷偷听沈宜秋姐妹的教书先生说了这么一句,就记住了,也不知道郁清和究竟相信了没有。
孟玉楼是在装病,大夫诊过了脉,根本什么病都没有,连胎气都没怎么动,最后只能含糊地说个内虚,需要好生保养之类的套话。这早在郁清和意料之中,自然不会因此进嘉禧居探望。
何况,宫里的事现下正到了要紧的时候。郁清和与太子提了那“神道设教”的办法,太子果然颇有些不满,郁清和也只好闭了嘴。不过幸而太子还是听从了他一半意见,没有继续跟皇上硬顶,暂时把河道的事搁置起来。只是明面上搁置了,暗地里二人却在考虑万一决堤之后的补救措施,不说是殚精竭虑也差不多了,哪里还顾得上孟玉楼呢。
事情到了这份上,沈宜织是爱莫能助了。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不过仗着多活了一辈子,又比这些人多了上千年的文化历史科学知识,最主要的是,她比这个年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多了很多见识,这才让人觉得有些不凡。可是有些事情也是她根本不懂的,上辈子她就是个医生,诊诊脉开开方子还行,让她去救国救民,她实在没有这个本事。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尽量让郁清和吃好睡好,偶尔拟个药膳方子让红绢去做出来,给郁清和补补身子罢了。
“奶奶小心些。”里头传出瑞草讨好的声音,孟玉楼扶着她的手走了出来。其实胎儿连三个月都不到,根本不出怀,孟玉楼却格外地微仰着身体,使本来还平坦的肚子显得大些,仿佛是要显给所有人看似的。
“给奶奶请安。”底下坐着的姨娘通房们一起站起来行礼。
孟玉楼连手都懒得摆,径自在椅子上坐下,目光一扫就看见了沈宜织。如今连香苹都很自觉地坐到沈宜织下手去了,韩姨娘不来,就是沈宜织在最前头。孟玉楼冷冷地看着,忽然道:“韩姨娘病得不轻,小沈姨娘不好再跟她同住了,万一过了病气倒不好。”
沈宜红一进侯府就是跟着韩姨娘住的,中途孟玉楼想着用她分沈宜织的宠,还曾经让她搬进过嘉禧居住了几天。只是后来她一直没得郁清和青眼,孟玉楼反而又得了郁清和的眷顾坐稳了正室的位置,就将她又迁回了韩姨娘的院子。这会儿再说让她搬出来,究竟是搬到哪里去?
“依我看,你跟沈姨娘一起住卉院吧。横竖你们是姐妹,便是有些不方便也好说些,待韩姨娘好了再搬回来。”孟玉楼目光斜到沈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