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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草无话可说,恨恨地低下头去。孟玉楼初也不解,但听红绢这样说了,又觉得有理,叫拿了那纸来自己细看,见里头列出几样常用的好补药,都是不宜自己身子的,其中有两三种从侯夫人送来的药包里翻了出来,不由得道:“幸而叫大夫写了这个。既这么着,就照着大夫写的办。”
红绢看看没自己什么事了,便告退出来,径去了卉院。沈宜织正在廊上乘凉,见她回来便问道:“那纸都给奶奶细看了?”
红绢到这时候才有些佩服她:“姨娘料得极准,夫人送了一大包补药过去,里头有两三样都是不宜用的。光人参就送了三株,还叫奶奶天天炖鸡汤喝呢。”从前郁清和说沈宜织通医理,她还不怎么相信,只觉得她大概是穷人出身,知道些个土方子罢了,现下倒是真的信了。
“你得替爷盯住了。”沈宜织冷笑了一声,“我虽不知奶奶从前喝的都是什么补药,这时候也没法去查从前的事,但这次奶奶有孕可不能有闪失。我就是怕奶奶不听咱们的,这才叫大夫写得越详细越好。不是写了两份么?你手里拿着这一份,仔细盯着嘉禧居。奶奶那耳朵根子太软,我怕她回头又转了主意。若是——若是奶奶又请别的大夫来,你一定要赶紧来告诉我,我去听听大夫怎么说。”
红绢连忙答应了,恭敬道:“姨娘还有什么吩咐?”
沈宜织略微有些诧异:“哟,今儿这是怎么了?”
红绢红了脸,低头道:“奴婢从前多有冒犯,姨娘千万可别见怪。”
沈宜织笑了笑:“行了,你都是一片忠心为着爷,我知道。奶奶若是能生个男孩,那就真是大喜事一桩了,等爷回来,咱们也好有个交待。”
红绢连声答应了,这才退出去。她刚走,宝兰就回来了,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悲哀:“姨娘,芬儿死了。”
“死了?”沈宜织也变了脸色,“大夫也没能救过来?”
“小六说,芬儿年纪小,打得太重了,用了药也还是不行。红绫比她大些,灌了些参汤,好歹是救回来了,只是一条腿被打瘸了。姨娘,夫人下手也太狠了。”
沈宜织长长叹了口气:“既然用上参汤了,十两银子肯定不够,没准还是小六先拿出来的药钱。你再拿五十两给他,问问红绫还有没有家人在外头了,赶明儿我去求求奶奶,把她的身契还给她,好生过日子去吧。”
☆、第一百一十章
孟玉楼有喜,说起来是整个侯府的大喜事。孟玉楼是正房奶奶,跟秋晴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若生了儿子就是嫡长子,连平北侯都发了话,叫她不必再去请安,也不要为院子里的事劳心,只管好生养胎。侯夫人更是从公中拨了例银出来,专门管着供应嘉禧居里的小厨房,让她想吃什么只管说。
孟玉楼自己心情也不错,因此沈宜织去向她讨红绫的身契时,只说了几句给奶奶肚子里小少爷积德之类的话,孟玉楼就痛快地把身契还了她,还赏了二十两银子,叫她出府去带给红绫做药钱。
这还是沈宜织进了侯府四个月来第二次出门。一辆小马车拉着从角门出去,沈宜织不由得将车帘掀起一点儿往外看。宝兰和青枣儿她都带了出来,也算是趁机放放风吧。
“真是热闹。”青枣儿是乡下长大的丫头,从前在沈府不能出门,如今在侯府也不能出门,就是当日被从沈家送过来,也是装在马车里拉小猪一样地拉过来就算了,这还是头一次看见这繁华的街道。
沈宜织也看得有点眼睛不大够用,心里还要叹息。这要是上辈子在大都市里,这样的场面算个啥?如今穿到这个地方,这样就算是繁华得不得了啦。
小六家在一条小街上,腾出了一间小屋让红绫养病。沈宜织一进去就被浓重的药味熏得差点退出来:“天气热了,该开窗透透气才好。”
小六的婶子有点为难:“大夫说棒疮不好见风,再者——红绫姑娘不让……”她是不大想来伺候人的,尤其伺候了两个还死了一个,实在晦气,只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不好不来罢了。
“红绫?”沈宜织憋着气走到床前唤了一声。
红绫的脸瘦得凹了下去,趴在枕头上几乎叫人认不出来。沈宜织唤了两声,她才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干燥的嘴唇微微一动,稍稍弯了个弧度出来:“真想不到,救我的人——居然是你。”
“把窗开一点儿缝散散气味。”沈宜织实在忍不住了。屋里光线黯淡气味难闻,这哪是养病,分明是要养出病来啊。
“不许开窗!”红绫突然叫了出来,头也往上抬了抬。立刻,沈宜织就看见她脸上的一道伤疤,从鼻梁延伸到耳根:“脸上哪来的伤?”
红绫凄厉地笑了一声,咬着牙:“是韩青莲!她递了钱叫拖我出去的婆子用削尖的竹条子朝我脸上来了一下!”
沈宜织吃了一惊:“你们有仇?”这人都打得快死了,还来这一手做什么?
“她一直认定,是我撞掉了她的孩子!”红绫咬牙切齿,“她的孩子本来胎像不稳,我不过是走得急了些跟她撞上了而已。她就认定是我有意冲撞她的孩子!连爷都不信我……至今都……没碰过我……”
沈宜织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其实你又何必非要做那个通房……”人长得俏生生的,嫁到外头做个正妻不好吗?
红绫瞪着她:“你懂什么!你是有娘家的人,又是正经抬进门来做妾的,哪里知道我们做丫头的苦处。”
“得了吧。”沈宜织很不爱听这个,“爷不是苛刻的人,凭你的模样,若是看中了哪个管事,只要跟爷提了,八成也就成了。或者到外头去寻个安分人家,一夫一妻的过日子有什么不好?不强如你在府里做通房?你不过是想着将来能生下一儿半女,让爷把你抬了做姨娘,一辈子锦衣玉食罢了。”
红绫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咬了咬嘴唇才道:“你,你不也是来做妾的……”
“我不是为着侯府——”沈宜织想辩一句,想想又笑了,“算了,虽说我想正经地嫁人,并不求什么荣华富贵,但倘若我嫡母要把我嫁个半老头子或者粗鲁之辈,我也不愿意。说来说去,大家都是有所求。”
红绫不说话,沈宜织也不想再说,拿出她的身契和二十两银子放在枕头边上:“这是奶奶赏你的。”
红绫听见这话,顿时又冷笑起来:“奶奶赏我的?当时夫人要打死我,奶奶怎么没说一个字呢?如今大约是觉得我将死之人了,倒要赏我这恩典了。若前几日我就死了,可找谁来领奶奶的恩呢?”
“现在还说这个做什么。”沈宜织叹口气,“你啊,坏就坏在这张嘴上。明明没你什么事的,若是平日里你嘴头子老实些,不往芬儿那里凑,夫人再怎么迁怒也找不到你身上来。”
红绫又一次被说得哑了,半晌才道:“芬儿倒是老实,战战兢兢地伺候了这些时候,不也是——”
“唉——”沈宜织想起那可怜的小丫鬟,也不由得有些怅然,“她倒真是无辜的……罢了,人都去了,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倒是你,受了这场教训,嘴上千万改了罢。奶奶当时是没给你说情,可是难道她就应该给你说情么?她又不欠你的。”
红绫愣了愣,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出理由来。沈宜织低头看着她道:“如今奶奶把身契和银子赏了你,恩典就是恩典,你若看不见这恩典,却只想着她不曾给你求情,那你这辈子也不晓得什么是恩什么是怨。”
这番话却是红绫从来没听过的,张了张嘴,却只能说出一句来:“我,我毕竟是爷的人,奶奶就是看在爷的面子上……”
“奶奶看在爷的面子上该给你求情吗?那你平日里对奶奶可曾敬重过?别说奶奶的身份了,就是看在爷的面子上,你又对奶奶怎样?”
红绫慢慢垂下了头。沈宜织叹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得离了侯府你还能过得更自在些呢。这看病吃药的银子你不必管,这二十两你收好,将来伤好了,拿着嫁人也是好的,或自己买几亩地也是好的。只把你那嘴收收吧,千万记着,祸从口出。”
沈宜织说完了便要起身走,红绫却突然爬了起来,不顾牵扯着身上的伤口,跪在炕上就冲着她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我晓得向夫人求情的是姨娘,让人拿银子请大夫救我的也是姨娘,想来奶奶这恩典也是姨娘替我求来的,我这条命都是姨娘给的,今后姨娘有什么事,便是叫我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说一句话的!”
“什么上刀山下火海。”沈宜织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扶着她再趴下,“你好生养伤吧,估摸着爷再过些日子也就回来了,若是没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