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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甸摩诃牟尼佛寺九蛇大师,你呢?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大人物又问,接着便又有人低下头,无言以对。
当他走到被斩断双腕的两个黑脸老僧面前时,先吩咐两边的僧人:“给锡金国双鹿*寺的两位护法尊者上药包扎,他们只不过是受了天鹫大师的蛊惑,一时迷失本心。你们一定要记住,无论是西藏的大小寺庙还是境外印度、尼泊尔、不丹、锡金、缅甸这五国的十二大寺,我们都不是针锋相对的敌人,而是相濡以沫的朋友。佛门弟子求的是修行和修炼,绝对不要贪婪成性,掠夺成瘾,一定要戒除一个‘贪’字。”
跟随天鹫大师的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相当尴尬。
“带他们下去,好好招待。”大人物说。
“喂,不要你假惺惺地做好人!”一名黑脸老僧叫起来。因为失血过多,他的黑脸已经变为蜡黄色。
“冰轮尊者,你有什么话说?”大人物问。
黑脸老僧扬起头,用英文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大殿里的人都安静下来,静静地听着。跟随天鹫大师来的那些人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像是十分支持这位冰轮尊者的观点。
关文听到,冰轮尊者数次提到“大宝藏、大智慧、大隐者”等词汇,最后的结语,意思大致是——“大宝藏是属于全部藏地寺庙的,不该被扎什伦布寺独吞。大宝藏并非秘密的全部,必须拿出来分享给五国十二寺的,还有传说中的大智慧。天鹫大师已经走遍北方邦,搜集到了全部唐卡碎片,并奉献出来,供五国十二寺做研究,那么扎什伦布寺也该做对等的事,把大宝藏的秘密共享给大家。大隐者一定存在,扎什伦布寺一定知道该隐者的修行之地,为什么一直隐藏,不肯吐露半句?如果扎什伦布寺一直这么做,那么五国十二寺就不会承认它在藏传佛教中的崇高地位。”
冰轮尊者还没说完,另外一名黑脸老僧也插话进来:“获得大宝藏、大秘密,是为了造福藏地,造福天下。既然扎什伦布寺没有这种能力,那么为什么不让别人来做?岂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这句俚语粗俗之极,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关注于大人物如何回答诘难上,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笑。
第十五章 大人物
大人物挥手,有人送上用白瓷瓶装着的刀伤药,他亲自捏着棉棒,给两名老僧上药。
“不要你假惺惺做好人……不要你装好人……”老僧的同伴高一声低一声地吆喝起来。
大人物放下棉棒,深吸了一口气,一开口,立刻把吆喝声压了下去:“冰轮、光轮两位尊者说的,只不过是道听途说的传闻,并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相佐证。哪一位大师能指出大宝藏、大智慧、大隐者的具体位置,我们马上就可以去挖掘搜寻,把这秘密公诸于众。可惜的是,现在不仅仅是扎什伦布寺,所有藏地寺庙中的智者,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踪,那怎么找?天鹫大师所谓的献出唐卡碎片一事,不过是要借用全部智者的智慧。他很明智,自知无力拼合唐卡,才带着这些碎片到处招摇。扎什伦布寺的存在,并非为了镇守宝藏,而是为了传播藏传佛教的信仰与力量。如果五国十二寺的智者们来到这里是为了辩论佛法智慧,我们无上欢迎,但某些人若是为了私利、夺宝而来,我们也绝对不会软弱可欺、听之任之。我的话就这么多,大家养好伤、休息过后,请自行离去吧。”
这些话并未令那些人臣服,每个人的眼中都流露出猜疑与不屑,只是都拿不出真凭实据,无法反驳大人物的话。
大人物转向关文,“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关文摇头:“对不起,我还有别的事,能不能……”
大人物也摇头:“不行,这件事太急,我从不勉强别人,但这次只能破例了。”
关文还想说什么,白摩诃走过来,抓住他的手腕,拖着他跟在大人物后面。
离开大殿,血腥味就淡了。刚才的一场恶战,恍如南柯一梦。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太阳西斜,密宗院的灰色建筑向东投射出狭长的影子。经过树大师的院门口时,门扉紧闭,院内静悄悄的,毫无人声。
大人物停步,向院子上方露出的古树凝神望了一阵,忽然摇头叹息,之后加快脚步离开。
关文对才旦达杰的行为相当不解,假如他真的想为扎什伦布寺做事的话,就应该一起冲入大殿,为大人物解围,而不是把关文抛出去,自己却置身事外。不过,现在大人物的危机已经解除,苛责才旦达杰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他牵挂的,则是院内房间里那些撼动人心的唐卡画面,就算不能粉身碎骨殉画,不能用自己血肉之躯描绘唐卡,可那些留下画作的高手本身拥有的创作技法,就足够他学十年八年的了。
他是画家,见了高手作品,自然而然地就放心不下了。
大人物在前面走着,渐渐的,有几个身材矫健、步伐轻快的年轻僧人从各处闪出来,从前后左右簇拥着大人物,一起向东,出了另外一个隐蔽的门口。一辆银灰色的越野车早就停在那里,四周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大人物、关文、白摩诃上车,然后车子开动,离开了扎什伦布寺。
车窗上挂着淡灰色的布帘,遮住了外面的景物,具体车向哪里开,关文只能猜测了。
“我给你个任务,保护关文,直到危机解除为止。”大人物向白摩诃说。
车厢里光线黯淡,大人物的脸色一直非常严峻,没有一时半刻的放松。
白摩诃点头,不多说一个字。
“你刚刚也听到了,他们提到了冰秋寒。你一定很奇怪,那到底是个什么人?为什么他们会把你误认为他?关文,这里面牵扯到一个很久远的故事,如果不是天鹫大师带领五国十二寺的高手来诘难,或许我们都要忘记那个名字了。冰秋寒,冰秋寒……你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啊……”大人物闭上眼,眉睫轻轻颤抖着,嘴角偶尔牵动,仿佛已经沉浸在一段悲伤的回忆之中。
车子连拐了几个弯,又经过一阵极其颠簸的道路,速度越来越快。关文明白了,车子正经过日喀则的南郊,向着拉萨的方向飞奔。
“我看过你的画,而且还派人去过扎什伦布寺,专门找到你求画,看你是否真的能画出别人心里的东西。说实话,你虽然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但要想达到冰秋寒的水准,还需要经过更多的磨练。再者,你画的是铅笔速写,笔画线条单薄无力,无法表现更深刻、直面人心的题材;而冰秋寒画的是唐卡,藏地千年以来,都是以那种形式传承思想、表达喜憎。两者的比较,一是长剑,一是开山斧,力量不同,能够达到的境界也不相同。你同意我说的话吗?”大人物问。
关文简短地回答:“同意。”
事实上,他早有过同样的感觉,能够欣赏他的画的,只有外地游客,而本地的僧侣和平民,对他的画并不感兴趣。这道理就像是藏民喜欢糌粑、奶茶、足玛、搅团、推、特等等独特食物,对外地流入的包子、馒头、油条、豆浆之类食物总有抗拒心理,永远不会列为家庭的主食。
藏民喜爱唐卡,这是与生俱来的习惯,想要改变它,几乎是不可能的。
“假如冰秋寒在,拼合那些唐卡碎片或许是可以做到的。”大人物继续说。
“那个人如今在哪里?去世了吗?”关文问。
“他走了。”大人物叹了口气,“在他的绘画技艺即将由大师级突飞猛进到神来之笔的关键时刻,一个最不该出现的女人光临扎什伦布寺,轻易地毁掉了冰秋寒的未来。他竟然抛下一切,突然离去了。我曾计划过,由冰秋寒担纲,培养更多擅于绘制唐卡的艺术家,把这种藏地的古老艺术传承下去,而不是任由它如象雄王朝、古格银眼一样毫无征兆地断崖式消失,令后人无法追寻。他一走,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寻找传说中《西藏镇魔图》的事也仓猝搁浅。我看到你,当年对冰秋寒的那种惜才之心又浮起来了,所以才带你回去看一些东西。放心,我依然不会勉强你,看过那些东西后,就让白摩诃送你回来。不过我想,你一定会被我讲的故事吸引住,思想境界发生天崩地裂般的大逆转……”
对于大人物讲的这些,关文很感兴趣。如果大人物能让他的画艺突飞猛进,成为与冰秋寒相提并论的高手,他就能毫不费力地画出宝铃的内心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