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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夫妇哪里肯信,还是要谢。
无双无奈跪在中堂,端端正正给救命恩人郑重磕了头。
王孟英百般推辞不得,只得接了礼物,提出还给无双把把脉。
无双便坐在他旁边,伸出手给他摸脉。未及,王孟英觉察到这个大姑娘乌溜溜的眼睛时不时偷偷地看他那么两眼,不由得很不好意思,也不便点破,只不动声色收回手指,对她父母道:“吴姑娘无恙。体内微滞有暑湿,多喝绿豆汤即可。”
其实他心里还疑惑,这姑娘脉象平稳,脸色红润,顾盼间灵动自然,不像是长期痴呆之人。
吴家夫妇大喜,千恩万谢。
再看天色,将近午时,王孟英母亲让他们吃过午饭再走。王孟英是个忠正之人,总觉得这份大礼受之有愧,也力邀他们留下,尝尝他从婺州带回来的正宗火腿。
吴家夫妇于是恭敬不如从命。
桌上菜不多,一盘猪舌头,一盘木耳肉丝,还有些素菜,酒是粗酿的米酒。好在主人家殷勤周到,宾主尽欢。
席间闲聊,吴大娘总觉得王孟英母亲的口音有似曾相识之感,吃了几口菜,又觉得味道很亲切,惴惴地问了一句,果然是海宁同乡,细问起来,还是邻村,仅隔一条河。两位妇人他乡遇亲,又惊又喜,聊起家乡的情况,不一会儿就熟络起来,相逢恨晚。
无双一直在偷偷打量王孟英,以及这所房子。她想找机会跟王孟英交流几句。但一个黄花大闺女,首先就是要矜持,大人们不会撩她说话,也不给她夹菜,就让她自己坐着静静吃,王孟英一个成年男人,更不会随便跟大姑娘搭话。
两位大娘聊,吴老爹和王孟英聊,剩下的就是几个年幼的小女孩了。
无双决定跟她们套套近乎。
“小妹妹,你是王大夫的妹妹吗?”她问那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女孩。
“是的。我排行第七,叫我小七吧,”这个七妹很大方,“无双姐姐,我四哥医术很好吧?把你的痴病都给治好了。”
看来痴呆儿的名声还真响亮,无双微窘,绕过这个话题,问:“王大夫是你四哥?上面还有哥哥?”
“我娘说,最大的三个哥哥都夭折了。四哥是我们家的顶梁柱。”
无双点点头。据记载,王孟英父亲很早就死了,年仅十四的他为了养家,远去婺州谋生。他算术很好,就当了账房学徒,一边干活一边自学医术。这期间他崭露头角,就是救了婺州盐务主管周光远。一直干到二十多岁,才回到钱塘,侍奉母亲,娶妻生子,安稳下来开始行医。
看来就是这个时候了。王孟英从从婺州回来,成家立业。无双觉得囧,难道娶的“妻”就是自己?
她想了想,又问:“你四哥今年几岁了?”
“二十有四了。”
无双忍不住又偷看了王孟英几眼。她心里开始有只猫在挠,想要跟他说话,交流交流。
但一直等到吃完饭,也没有机会。
饭后父母携她告辞。无双只好一步一回头地离开王家。
3
3、许子社 。。。
要说两家人的关系,必是女人起主要作用。我们都知道,两家主妇要好,那么两家人肯定常来往;两家主妇互相看不惯,肯定丈夫孩子连带着不说话。
且说那日离去,王孟英母亲装了一袋自己腌的腊肉给他们带回去。这是海宁乡下的特有风味,送给同乡自不必推辞。吴大娘收下礼物,也想做点家乡的风味回礼。这礼尚往来,一来一去,两位大娘愈发亲近,两家也就走得近了。
吴老爹是大户人家的厨子,每日清早出门上工,一天都不回来。午后,吴大娘就会带着无双去王家串门。两个女人一起做做针线,聊聊家常,自得其乐。无双因此得以常常见到王孟英。
但王孟英很忙。他此时虽然年轻,没有名气,但诊费较低,态度又好,许多穷苦人家都愿意请他。无双串门时,他十有七八不在家。有时在家,也是关在房间里整理医案、苦读医书。
尽管如此,两人还是渐渐熟悉起来。王大娘让无双叫王孟英“大哥”,王孟英也会跟她打招呼,称“无双妹妹”。
春去夏来,这一天,天气晴朗。吴大娘又带了无双去王家坐。正说着话,忽然门被敲响,有人求诊。王孟英一听是个急病,匆匆忙忙整理衣冠,拿起药箱就要出门。
然而吴大娘暗地里使个眼色,让王孟英母亲拉着他,进了内室,关上门。王孟英着急地说:“吴大娘,您这是怎么了?病人等着我去看病啊。”
吴家母说:“孟英啊,不是大娘妨碍你,而是这家病人啊,治不得!”
王大娘在一旁问:“怎么回事?”
吴家母说:“那人我认识,我那条街上许自堂家的。他孙子那个病,非常严重,已经拖一个多月了,请遍了无数医生,都不好,听说人都变形了。最近请的几个郎中,一看他的情形,都不敢治。我就说大侄子你心肠实,可也别把自己的名声往里搭呀!去了那里看看,找个借口就脱身吧!”
王孟英听了,只说:“能不能治,我去看了才知道。能治我一定尽力,不能治我也没法夸海口。您二老就别操心我了。”
说完,他急急跟着来人走了。
王大娘叹口气,赔罪道:“我这大儿就是傻,白费吴姊你一片好心。你是不知道,这种话,我都劝他几百回了。他面上答应得好好的,一转身还是照旧。”
吴家母安慰:“孟英菩萨心肠。好人会有好报,你应该高兴。”
王大娘容色渐缓。忽然,她看到庭院里晒的东西,一拍大腿,叫“哎呀”。昨天她把王孟英药箱里的用具拿出来清洗晾晒,还没收回去。这会子王孟英带了个空箱子出诊,可怎么给人看病啊?
无双在旁边说:“娘,大娘,我给王大哥送去吧。您二位老人家,在这里好好歇着。”
“这……怎么好劳烦无双。”王孟英母亲不好意思。
吴家母连忙劝道:“许家就在我家不远,无双熟门熟路的,有什么劳烦。快去吧,别让孟英着急了。”
无双答应一声,利索地包起用具,就出了门。
到了许家,一家人正乱着,忙把无双让了进去。无双没有顾忌病气,径直踏进病人房间,把东西交给了王孟英。王孟英接过来,马不停蹄地开始给病人诊脉。
完成任务,无双松了口气,眼睛一转,正好看到床上的许子社,一看之下,吓得差点儿就惊叫起来。
床上那人已经不成人形,面部浮肿发黑,发得像个猪头,肿得眼睛都睁不开,眼角和嘴角开裂,流着一些黄黄的脓液,有些已经凝固了。而且呼吸困难,嘴张得大大的,发出咝咝的可怖声音。
社会主义关怀下长大的她从来没见过死人,恶寒得够呛。但周围满是病人家属,她不敢流露出来,强忍害怕,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偷偷退出房外。一直退到大门口,她才悄悄咋舌。都这样子了,还能救得活吗?她虽然什么都不懂,但也看得出那人已经濒临死亡。
房内,病人家属哭着把病情说了一遍。这许子社,一日突然发高烧,浑身抽搐,请了大夫,说外感风邪,需要用发散的药。用药后,病不但没好,人倒变得神志不清,病非常重,最后到了“诸医束手”的地步——所有医生都束手无策了。
王孟英一看病人模样,的确很重。再一诊脉,左手脉,跳得很快;右手脉,俨然是鱼翔脉。中医的鱼翔脉为病危之脉,就是脉在皮肤表层,若有若无,跟水里边鱼似的——你想摸条鱼是很难的,而且跟鱼一样头定尾摇,若隐若现。这是虚阳浮越的表现。同时症状是咳痰,呼吸急促,抽搐,舌苔灰厚,口渴得一直想喝水,看来是个病危的情况了。
诊完脉,王孟英心里知道不好。
许家人在后头看到他面有豫色,个个紧张得不得了。已经有几位医生,一看这种情况扭头就走。不治了。
为什么呢?在古代,这种经过别人治疗,治得这么重的患者到了你的手里是很棘手的,谁都不愿意接。一是病重成这样,没法下手,治了九成九也是死;更重要的是,一不留神,人们就都说这是你给治死的。有了治死人的前科,名声丢了,以后还怎么在这行里混?还有谁敢找你看病?所以古代的医生一般都不愿意接手这样的患者。
那么王孟英怎么样呢?
他一回头,看到这家人,“皓首之祖,孀母少妻,相依为命,环乞拯救,甚可悯也。”这家人,白头发的老祖父,病人孀居的母亲,年轻的妻子,都围着他哀求他伸一把手,太可怜了。他知道,许子社是这家人的顶梁柱,他一死,这家人就没有生活来源了。
一个“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