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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夏-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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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留了两个……我见你太困了,没有叫醒你,看你睡得跟小死猪似的!”
    一点不假,这些天我太累了。
    一场新婚虽然没几天,却搞得我精疲力尽。用镜子照照,看见眼眶都陷下去了。
不过,我还是暗自庆幸:一连三个晚上,翟团长都没有解开我的裤带。换句话说,
我一连三个晚上都没脱衣服,没敢放心地睡觉休息。事后我暗自思量,认定还是翟
团长体恤了我,不忍心撕毁“君子协定”;如果他一定要完成婚后男人要做的事,
我的防护是没用的;就如同你存心要掐一朵刺儿梅,尽管有些扎手,你还是会达到
目的,费不了多少事就能把花朵掐在手中。
    翟团长见我衣不解带,和衣睡了三晚,于心不忍。第三天早饭后,他对我说:
    “部队就要出动上朝鲜了,你们文工队也进行最后的准备……本来王统之打电话,让你再住一两天,不过算了吧,你也睡不好,眼都熬红了……回去吧!”
    我如释重负连连点头。
    “你上午就走吧,我开团党委会,就不送你了,我让警卫员小汤送你吧——”
    “不不。”我连忙摆手,“我可不想骑马,怪害怕的,我走回去,不用谁送,就几里地,用不了一会儿就到了。”
    翟团长送了我一个手电筒,又外加四节电池。他说:
    “这个你拿去用吧,估计这几节电池用完了,这抗美援朝也差不多了。”
    “谢谢翟团长!”我竟脱口而出这么句话,不知是谢他给的手电筒,还是谢他放我归队,抑或是谢他这几夜没有过分强迫我就范。
    “谢什么?咱不是一家人吗?”
    “那就不谢了,再见吧!”
    离开翟团长后,我紧张的心情得到放松。在返回文工队驻地的路上,我走得一蹦一跳,仿佛鞋跟上了弹簧,甚至还一路哼着歌曲。
    接下来的若干天,我们大家都像一只只被鞭子抽打的陀螺,忙得转个不停。
    我们一次次领取各种物资:服装、雨布、水杯、饭碗、挖工事用的小锹和小镐。
    我们一次次参加全师和政治部及文工队的各级誓师大会,表决心喊口号,唱《志愿军战歌》。
    我们忙着给各自携带的乐器缝制新的结实的布袋子,给各自携带的水缸子和饭碗缝制带松紧束口的小布袋。我甚至给我的手电筒都缝了一个小口袋,装进手电筒后,可以系在腰带上,取用很方便。
    每人发了干粮袋、米袋,同时也发了炒米、炒面和大米、罐头;两个人发一支
水连珠步枪,一个人还发两颗手榴弹。
    同时,我们还更换了服装,把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胸章换成了中国人民志愿军的胸章。
    穿上志愿军军服,披挂上手榴弹、步枪和半袋干粮袋,背上插着小锹小镐的背包,我们文工队队员才真有些像军人了。当然,我们还有步兵连队所没有的特殊装备:竹板、铜号、小提琴、三弦、二胡之类乐器。而我,则负责背着一个束在长布
袋里的鼓架子——说大鼓用的。
    由于我们携带的物资较多,我们就必须轻装——把上朝鲜不太急用的物品、衣物等打包,统一交队里运到唐山营房留守处保存。
    尽管如此,我们每个人的负重也有五六十斤。
    那些天,我们整日处在一种紧张、亢奋的状态中,直到终于背着行装,列队出
发到天津市,在欢送的人群和锣鼓口号声中登上运兵的闷罐车厢,找地方坐下后,
才算长舒一口气。短暂的轻松使我渐入昏睡中,顾不上考虑这其实是未来残酷战争
日子的开头。序幕就要拉开了,究竟能看到什么,谁心里也没底。

    车厢里,三连嘶吼般的歌唱声停了下来。又听到列车摩擦铁轨的震动。我香甜
地吃着春红姐给我的夹肉烧饼。从开着一半的车门处,可以眺望黑黝黝的夏夜。远
方几点星光和村庄的灯火闪烁着。

    车厢顶壁的电灯发出昏黄的光,战友们在灯下闲聊、打扑克,也有的记日记,
更多的人是侧身躺倒合眼休息。

    “怎么样苦夏?”春红姐伸过臂膀,搂着我,悄声问,“你还没顾上告我呢—
—新婚的滋味儿好吗?”

    “啥滋味儿?受罪呗!”我咽下最后一口烧饼,拧开军用水壶盖喝了口水。

    “他,翟团长——饶不了你吧?”

    “我没让他碰……”

    “哟,那可不容易。”春红姐说,“对了,咱们女同志就得要保护自己。做女
人多不容易——咱们早晨得梳辫子,男的剃个光头洗头一胡撸就得,咱们洗个头多
麻烦?一个月还来那么一次例假,那麻烦劲儿……更别说怀孕生孩子,男的完事痛
快了,咱们呢,倒霉吧!下辈子要转世,我真想托生个男的!”

    “你要托生个男的,那我还当女的。”

    “为啥?”

    “我嫁给你呀!”

    “那我真娶你,别说翟团长,就是翟师长、翟军长我也不让他!”春红说着,
把脸和我的脸贴在一起,随着列车的晃动轻轻摇着。那时,我心中莫名其妙涌起一
阵幸福的晕眩。

    后来,车厢顶壁的电灯熄了,我们在黑暗中默默坐着。春红半天没吭声。

    “你想啥呢,春红姐?”

    “……我,想我妈,”她说,“从1949年6 月离家,再没敢回去过。”

    “为啥不敢?解放后,怎么不回去看看?”

    “我家就我一个女儿,父母特别疼我。我那会儿在北京辅仁中学读书,学校一
个地理教员是地下党,他带我们七八个男女同学参军走的。我怕我妈不同意,把东
西打个包附了封信交同学转我家,我就到部队去了。我给家里的信写得很简单,就
告诉我妈,别为我担心,我不上学了,要参军,为人民服务……我们到了廊坊附近
一个分区,住农村大炕,吃窝头,有的同学受不了天天哭,后来又回北京了。我和
另外两个同学留了下来……一直到现在,又要上朝鲜,我怕见了我妈,我妈更受不
了……”

    “那等从朝鲜回来再去探家吧?”

    “嗯。从朝鲜回来说什么也得回北京去看看了,我爸我妈年岁都大了……”

    我这时又想到自己的父母——即使我从朝鲜回来,我却再没有可以探望的父母
了。说实话,那时春红姐虽然想家难过,可我却有些羡慕她。她有父母可以惦念,
又是一个可以选择爱人的自由身,而我呢?

    从车门外吹进一阵夏夜的凉风。我俩各自抻开雨布和衣躺下,枕着背包合眼入
睡了。睡梦中我醒来一次,发现自己滚到了春红姐的怀中,春红姐搂着我,我的头
依在她胸前,额角感觉到她的喘息……这1951年夏夜的闷罐列车厢里,我和春红姐
相依入睡。那一年,我十七岁,春红姐二十一岁。我们在列车厢混浊的空气中,度
过了进入朝鲜前最后一个安宁的夜晚。

    早晨醒来时天已大亮。从敞开的车门看到外面深邃的原野上飘浮着一层青烟似
的薄雾。列车发出猛烈的震动,铁轮撞击着钢轨,呼啸着前行。汽笛响彻曙光初露
的天空。疾行的列车搅动着晨雾,旋起一阵挟带着夏天泥土湿气和植物芳香气味的
野风,袭人车厢内,拂去我们昨夜沉沉的睡意。起来后我拢了拢头发,站起身来,
从横七竖八躺倒的人中,插缝下脚走到车门口,手扶冰凉的车门框向外眺望。那时,
一阵盛夏的井水般清凉的风被吸进我的肺腔,像洗涤一般令我为之一爽。快到战场
了吗?前边不远的地方是国境线吗?我只看到东边起伏的像妇女胸膛般的丘陵上,
漫浮着一层翠绿,若有似无的薄雾像笼在翠野上的轻纱,让人看不透它的全部秘密。
近处一条河沟,裸露着河床白色的砂石。一条蜿蜒的流水随着河床延伸,在初升的
阳光下,河水泛起的波光像金黄的狐皮。一辆赶早的牛车在河边的土道上踽踽而行。
赶车人用鞭杆吆着牛,两腿随着牛车的颠簸而晃动着——后来便坐在车头抽起了旱
烟袋。那缭绕的蓝色烟雾从他口中喷出,升起,拖在牛车后,一缕一缕经久不散…
…那时我怀疑,这里离朝鲜还远吧?哪有战争的影子?

    后来我觉得小腹发胀——一个最自然的问题出现了:这闷罐车厢没有厕所,到
哪里小便呢?望望车门下边,列车掠过,路基斜坡上的黑青色的油污的石子像在传
送带上退后,列车远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我只好返回车厢里我的休息位置,坐下忍
耐。

    男人们的优越性此时显而易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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