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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永远都让他打不完。
由此可见,随着旺欉伯仔的苍蝇愈打愈多,他心中的不如意也愈来愈明显。而那越打越多的苍蝇,不正象征着旺欉伯仔那越来越多的烦恼吗?而就在旺欉伯仔等汇款挂号信等到快要麻木、绝望的时候,骑着机车的邮差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了,小说结尾对这一场面做了精心刻画:
一部机车骑进巷子里来了。
旺欉仍然狠狠地打他的苍蝇。
机车在他家门口停了。邮差大声地往屋里叫:
“林旺欉挂号——!”
旺欉又打糊了一只苍蝇。他抬头看到邮差,也听到邮差的叫声。但并没引起他丝毫的兴奋或是紧张。
“林旺欉挂号——,顺便把印章带出来。”
旺欉一下子没有办法站直。他在努力。当他听到邮差第二次叫他的时候,他有了感觉了,不知是兴奋或是紧张。他想大声应声,但是一股感动塞在喉头,不是不能发出声音,而是不敢,怕在邮差面前失态。他十分焦急,越急身体越紧得不容易站起来。
当旺欉听到邮差叫他第三声时,他只好捡一颗小石子往邮差丢过去。
新来的邮差转过头来,看到他问:
“林旺欉是你?”
旺欉头一点,泪也掉下来了。
在这里,“旺欉头一点,泪也掉下来了”这一句,可谓胜过千言万语,达到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效果。为儿女辛苦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临到生命的黄昏,还要将仅存的土地也交付出去,得到的只是困居乡间,整日无所事事的空虚。工商业社会中伦理亲情的疏离,的确在此暴露无遗。
小说透过旺欉伯仔的遭遇,深刻揭示了以伦理亲情维系的家庭关系,在金钱至上的工商社会所遭到的毁灭性的打击——“老人们逐渐失去大家庭中尊长的权力,他们的地位和决策权威遭到剥夺,晚辈们急于远离无法获取财富的乡下,长辈们却不能接受构筑在财富上的新世界思维,种种因时代潮流的冲击带来的失落感,更是凸显出故事中浓烈的悲剧性。”参阅了徐秀慧《说故事的黄春明》一文中的相关论述,该文是提交给1998年10月在北京由中国作家协会举办的“黄春明作品研讨会”的论文之一。
《大地之子:黄春明的小说世界》
第四章 悲悯的人道关怀——黄春明小说创作的第四阶段
第四节 《瞎子阿木》
小说《瞎子阿木》也发表于1986年。这是一篇藉父女关系来揭示乡村里残废老人不幸处境的作品。故事情节并不复杂,线索也只有一条,主要是由主人公瞎子阿木回忆和思念女儿秀英的片断连缀而成的。
小说一开始就营造了一个凄清、冷寂的氛围。瞎子阿木在一个“没有风,空气冻得令人觉得易碎”的清晨,离家前往庄尾找久婆,请求久婆施法术让他离家出走的女儿秀英回来。随着瞎子阿木一路所遇到的人事,触动了他心底深处那对女儿的深深思念。小说仔细刻画了他身上的残疾,暗示了他比一般老人更加不幸的命运——他是一个瞎子。残疾使他在生活的艰难与失去女儿的痛苦之外,还要让他经受被人嘲笑、歧视的不幸命运。双目失明的阿木时常遭到乡人的戏弄,甚至有人恶作剧地以帮他点烟为名,却故意点燃了爆竹伤害他。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之后,瞎子阿木已经可以达观地对待别人的欺负了,所有对他的轻视与侮辱,他都能以低姿态、自我嘲弄的方式化解掉。小说在瞎子阿木登场时,就详细描写了他应对别人侮辱的方式:
瞎子阿木仰着脸望着猴养,随他的移动而移动,笑纳对方的骂话。哪知道,那凝聚注意力支撑开的,又大又突出而翻白黏湿的双眼,移转到某一个角度,映着微弱的天光的模样,竟叫彼此熟得不能再熟的猴养,不意地给吓了一跳。
不过,瞎子阿木虽然在外边经常遭受欺凌,值得庆幸的是他有一个乖巧的女儿秀英。可是现在女儿却抛下他,突然失踪了。这对父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小说由此铺展开来。随着瞎子阿木一路行往庄尾,他碰到的人愈来愈多,想得也愈来愈多,从而也引出了他和女儿秀英之间的一场重大冲突。瞎子阿木的女儿秀英长得很美,可是三十几岁了还没有出嫁,是一个“很打拼”与“认份”的女儿。因为老父的失明,她牺牲了自己宝贵的青春,将所有家事一肩挑起,无怨无悔奉养着失明的老父,为瞎子阿木打理着生活中的一切琐事。因此,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在感情上,瞎子阿木对女儿秀英都有着非常强烈的依赖性,瞎子阿木也从来不曾考虑过秀英的婚姻大事。原本父女俩的生活倒也平静无波,然而,有一天,庄里来了测量队,秀英可能与测量队里的人谈上了恋爱,但自私的阿木却想把女儿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加上阿木一贯以来父权的威势,以及自尊心的驱使,当秀英有“几个晚上晚回来”之后,阿木竟然用拐杖头对秀英施以毒打。这样的做法连村长的父亲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批评他的自私与无情:“我们村子里哪里还可以找到像秀英这么认份的查某囝仔?是你不知命好。有什么天大地大的事,那几个晚上晚回来,你就用拐杖头把她打成那个样子。你是不是忘了秀英几岁了?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好了。三十多了,早就该让她嫁,不然就给她招个女婿,你曾替她打算过吗?”这次的父女冲突直接导致了秀英的突然失踪。而测量队也是此时离开庄子的。“事情就是那么凑巧,那么奇怪,他们走了,我的乖女儿也丢了。”因此,瞎子阿木虽然怀疑女儿秀英是跟着测量队跑了,但是,一想到秀英独自出外可能发生的不测,身为父亲的阿木又宁愿意秀英是跟测量队跑了,希望女儿是平平安安地好好生活着,并以此来进行自我安慰,平息那股对女儿的思念与担忧之情:
“要是丢掉了也是命,死掉了也是命,不过,不过……”只是他对现实的答案,感到心有不甘。不过事到如今,他不能不承认现实,另方面还想骗骗自己,以为同样的问题问多了,可能会出现另一种让心里好过一点的答案。
由此可见,此时的瞎子阿木对于无法控制自己女儿的行动反而看开些了,并逐渐调整了自己的观念了,甚至于还“对测量队有了好感”。自从秀英突然失踪以后,瞎子阿木的日常生活顿失所依而变得一团混乱。小说叙述了这么一个情节:
秀英突然出走,喂猪的工作也一并落在瞎子阿木的身上。四五十斤重的猪胚灵活得跟狗一样,阿木饲料还没倒进槽里,它们就半站起来半空拦截,每次都把猪菜煮馊水的饲料弄翻得满地。这个经验,叫瞎子阿木每次喂猪,右手握棍棒,左手提装猪菜的桶子,他一边骂一边挥动棒子赶猪,同时左手倒猪菜。但是这两头猪,兵分两路,一头诱棍棒,一头背地打劫,饲料到头来还是被弄翻满地。这不打紧,猪还把空桶子顶到圈子里的内角,逼得阿木不能不进入圈子里,把桶子找出来。当他爬进猪圈,站在煮烂的猪菜上,两头猪胚的乱撞,不一下子就把阿木绊倒了。棍棒一松手,也不知扔到哪里,想站起来,还没站稳滑了一跤,又是四脚朝天和一声惊叫,把猪也吓得乱撞不停。他拿猪简直就没有办法,干脆坐在猪圈里面哭起来:
“秀英,你不要回来没关系。我要死的时候,你至少也该在我的身边。秀英,我现在就快死了。秀英……”
就在这样的混乱中,瞎子阿木渐渐地体悟到了自己的自私,在失去了爱女的伤痛与对死亡的恐惧之中,他才深刻认识到自己是如此的依赖秀英,感到深深的后悔。小说深刻表现了他痛失爱女的悔意:“村长,你们碰到秀英尽管告诉她,说我希望她回来,我让她打回去。真的,我是说真的。我这话是对大家说的,我,我要让她好好打回去。只要她能回来……”瞎子阿木就这样不断呼唤着女儿回来,可是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了,女儿还是没有出现,最后他只好求之于会施法术的久婆的帮助,盼望能找回出走的女儿。
故事结尾时,瞎子阿木以无比虔诚的态度,遵照久婆施行法术的交待,深情地召唤女儿回来,小说精心叙述了这一幕:
他拿起秀英的梳子抱在怀里,口中喃喃的叫着:“秀英回来,秀英回来……”向来就没用过这么动听的声音叫过女儿,也向来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