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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6-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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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不值得再吸取的东西。”〔8〕今天我们强调继承“五四”,这与反思“五四”是并行不悖的。继承“五四”,意味着继承“五四”的精髓。元化先生再三指出:“有人提出继承‘五四’,这自然是对的。可是他们把继承‘五四’解释为完全按照‘五四’一模一样走下去,而不许反思,不许扬弃“五四”的缺点和局限。我以为这种看法是不足为训的。”〔9〕
  元化先生对“五四”进行反思,首先是对“五四”精神作出准确的评价,他认为“五四”精神体现于个性解放精神、人道精神、独立精神、自由精神,这些都是极为可贵的思想遗产,是我们应当坚守的文化信念〔10〕。
  元化先生特别青睐“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认为这正是“五四”文化精神的核心所在。他说:
  过去写“五四”思想史很少涉及“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这句话是陈寅恪在王国维纪念碑铭中提出来的,很少被人注意,其实倒是表现“五四”文化精神的重要方面之一。王、陈等一向被视为旧营垒中人,被划在“五四”范围之外,我觉得这是一种偏颇。问题在于这句话是不是可以体现“五四”时期出现的一种具有时代特色的精神?它是不是具有相当的普遍性?如果不斤斤于用文白之争来概括“五四”,那么它是否在以不同形式写作的人物身上都同样存在?近年来这句话渐渐获得了许多人的认同,比较容易被理解了。倘以“独立精神,自由思想”这方面去衡量“五四”人物,那么褒贬的标准会有很大不同,一些被我们的教科书或思想史所赞扬的人物,将难以保持其荣誉和威名于不坠。自然一般所强调的民主与科学是重要的。但什么是民主和科学?那时只能说停滞在口号的层面上。这也是近八十年来民主和科学在中国一直不能实现的原因之一。此外,我认为“五四”时期提出的个性解放也是很重要的。因为中国传统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压抑个性。〔11〕
  元化先生还曾阐发说:“多年来,我一直赞同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的说法,并曾援用‘为学不作媚时语’这样的格言……‘五四’时代的思想大师,无不具此种精神。有的较多强调理性态度,有的则较多表现为启蒙思想,然而独立精神,则是他们那一代人所共有的精神气质……我认为在潮流面前,要保持自己的独立思考,而不能采取趋附时髦或随波逐流的态度。胡适曾说他不趋附时髦,也不躲避危险,这句话很值得借鉴。”〔12〕
  由此可见,理性、平等和自由,则是“五四”所倡导的基本精神。但不可讳言的是,“五四”时期有不少在论争实践上,表现出非理性态度。正是看到了这一薄弱之处,元化先生“认为‘五四’时期胡适与李大钊关于‘问题与主义’的争论就体现了一种理性精神,这一点连海外一位对‘五四’持强烈批判态度的学者也是承认的。可惜这种精神后来丧失殆尽了。关于‘五四’的精神遗产,可以说我们今天研究得还很不够。说好者只说其好,说坏者只言其坏,这实际上重复了‘五四’时代绝对主义的偏向”〔13〕。
  在强调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的同时,元化先生又指明“五四”时期的思想成就主要在个性解放方面。他认为“五四”是一个“人的觉醒”的时代。长期以来,我国儒家传统轻视个性,这是一些遵从儒学传统的人(如杜亚泉、梁漱溟等)也承认的。自我意识从长期酣睡中醒来,开始萌发于清代中叶。当时可以龚自珍的诗文、曹雪芹的小说、邓石如的书法、郑板桥的绘画、戴震的《孟子字义疏证》、惠栋的《易微言》等为代表。但这些个性解放思潮的萌芽只是“五四”时期波澜壮阔的个性解放运动的微弱先声〔14〕。有鉴于此,元化先生郑重提出“五四”时期在这方面所取得的成果,是值得我们近代思想史大书特书的。
  元化先生说过:过去“我对许多长期留传下来的既定观念的盲从盲信,这几乎是我们思想界许多人共有的现象。我们对待一些重大问题,往往未经自己独立思想的审核,就将那些留传下来的既定观念作为唯一的依据。它们盘踞在我们的心头,成为一条颠扑不破的思想‘底线’,这条思想‘底线’一旦受到冒犯,我们就会热血沸腾,义愤填膺,像保卫真理一样,去痛斥那些不再对它毕恭毕敬的人。过去我对‘五四’的态度就是如此”〔15〕。又说,“我们头脑中有很多既定观念,日积月累成为习惯力量。再估价就是重新认识这些既定观念,重新清理这些东西”〔16〕。元化先生登高一呼:
  十七、十八世纪的启蒙思想家都做过这样的理性批判,而不是把自己某些偏爱的思想和观念包藏起来,不准对它进行怀疑和思考。这样做的人,无论打着什么样的旗号,恕我直言,他只能成为一个非理性超批判的信仰主义者。我们这里这样的人不少,其中甚至有一位扬言,“五四”好就好在只凭激情,而没有学术思想。在这种风习下,这些人不愿对“五四”时代所提出的民主、科学之类的观点做较为认真的研究,也不愿对“五四”时代的尊法反儒思想进行批判,以致成为以信念代替思想的既定观念的维护人。实际上,“五四”时代重法批儒不仅偏激,也可说是错误的。儒家并不主张君主独裁即是一例。法家如韩非则明目张胆地揭櫫君主专制主义,他认为君主专断独行的权力是绝对的、不容触犯的。他曾把君主比喻成帽子,帽子虽敝坏,也必须戴在头上;把臣民比作鞋子,鞋子再美好,也必须踏在脚下。这和孔孟所提倡的君臣之道有很大的差别,可是“五四”不但不反法而且尊法。主张全盘继承“五四”的人,为什么在这个观点上闷声不响,连一点反应也没有呢?〔17〕
  元化先生对长期以来有关“五四”的既有看法,重新进行了估价与澄清。其一,长期以来,人们用“德”、“赛”二先生来概括“五四”文化思潮,而元化先生则认为真正可以作为“五四”文化思潮主流的,是不是民主与科学,还值得探讨。当时这两个概念是被提出来了,并得到了相当普遍的认同,但对它并没有较深入的认识,在理解上是十分肤浅的,民主仅仅停留在口号上,而科学则是科学主义。就以民主来说,关于民主学说的源流,它在近代西方所形成的不同流派,我国开始接受外来民主学说的历程及其存在的问题等等,我们都缺乏切实的研究。
  其二,元化先生认为,不应因袭过去陈说,将“五四”时期的文化简单看作是“文白之争”或“新旧之争”(尽管它具有这种性质),因为这两个概念不能完整地规范“五四”时期文化的整体,它具有更深远更广阔的内容。元化先生再三强调,近年来受到学术界重视的“独立的思想和自由的精神”,是“五四”文化思潮的一个重要特征。如果从这方面去衡量“五四”时代的学人,过去惯用的文白界限和新旧界限就很不适用了。因为倡导白话从事新文化运动的人,并不都能体现上述这一特点,有的甚至很不符合这一要求。而那些用文言写作的,也有人吸收了外来的自由思想,坚持学术的独立地位〔18〕。
  其三,元化先生认为,“五四”并没有提出“反封建”的口号。事实上“五四”时期只提出了反对旧传统、旧礼教、旧道德、旧文化。把“五四”新文学定为反帝反封建的是毛泽东,他在《新民主主义论》中称“五四”是彻底地不妥协地反帝反封建。元化先生通过考辨指出,把当时只有反旧传统、旧礼教、旧道德、旧文化等等说法的“五四”规定为反封建是后来的事,但今天许多文章把反封建说成是“五四”时代就已经提出过的口号了〔19〕。
  其四,元化先生认为,“五四”反儒不反法。这是一个至今还很难解释的问题:为什么“五四”时期的一些代表人物多半激烈地反儒,而不反法。实际上儒家还有着民本主义思想和诛独夫的革命思想,可是法家却站在君主本位立场上,实行彻底的专制主义。“五四”时期反对旧道德旧伦理,而作为封建伦理观念集中表现的三纲,是法家最早提出来的。元化先生指出:“‘五四’时期反儒,认为封建王朝是利用儒家来统治人民的,所以竭力攻击儒家。可是他们没有看到历代统治者所行的杂王霸政治乃是外儒而内法,儒不过是用来掩盖实际所行的法家残酷之术。但‘五四’时代不但不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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