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小说以女主人公唐倩的恋爱、试婚、结婚为线索,揭示的是唐倩以及她所代表的20世纪60年代台湾读书界崇洋媚外的西化的社会思潮。
唐倩是一个娟好的有些肉感的那种女子,她以敢于露骨地描写男女床笫之欢的小说而成名。当存在主义在台湾风行的时候,她毅然告别了旧日的情人、一个矮小的诗人于舟,狂热地成为存在主义思潮领头人老莫的忠实信徒,又迅速地和老莫公开试婚。一年零五个月之后,新实证主义取代了存在主义在读书界的“领军”地位,唐倩又紧追新实证主义的理论家、某大学哲学系外号叫作罗大头的助教罗仲其,并公开宣布和他同居。时间不长,这位罗大头的夸夸其谈的理论,就露了馅,竟然连自己和唐倩之间的问题也解决不了。于是,罗大头陷入了焦躁、恐惧、偏执的境地,最后自杀了。沉默了一年之后,唐倩看上了留学美国的工程学硕士、工程师乔治?H。D。周;即周宏达。她千方百计地讨好周宏达,似乎既不看重他的学位,也不在乎他有没有钱,而是贪恋那西方的世界。于是,一切按照唐倩的精心设计在进行。她和周宏达订婚,结婚,一同飞往美国。第二年春天,消息传来,唐倩离了婚,又嫁给了美国一家巨大的军火公司主持高级研究机构的物理学博士。唐倩、胖子老莫、罗大头和乔治?H。D。周,就是陈映真在小说里塑造的四个艺术形象,他借此以表达了自己对追慕西化的社会思潮的人物的批判与嘲讽。这种批判与嘲讽,都由各不同的人物形象来艺术地加以表现。即使用上某些概念、某种道理、某种理论,也都融为人物形象的血肉的一部分了。
你看,当着存在主义像热风一样流行的时候,在一次沙龙式的聚会上,唐倩被胖子老莫的专题报告《沙特的人道主义》所征服了。胖子老莫首先愤愤地指出,当今许多人都错误地把存在主义看做悲观的、冷酷无情而且绝望的东西,其实,沙特派的存在主义是新的真正的人道主义。为什么呢?“因为沙特认为:除了人自己的世界,是没有什么别的世界存在的。这世界上没有审判者,惟有人他自己的存在……”陈映真:《唐倩的喜剧》。《陈映真作品集》第2卷,第89页。写到这里,陈映真的生花妙笔是,就在这个胖子老莫讲话的时候,任听众传阅他带来了原版书上所印的沙特的照相。也就在此时此刻,唐倩第一次瞻仰了这位大师的风采。顿时,唐倩觉得写诗的于舟“太没味道了”同①。。会后,她果断地写信,约胖子老莫见面。再度见面,彼此都惊诧不已。唐倩的精心打扮,鹅黄色的旗袍、肉感的媚态,着实给了老莫莫大的蛊惑。而老莫穿着一件粗纹的西装上衣,戴着一架圆框的老式眼镜,看来苍老许多。眼看要大失所望了,唐倩猛然想起沙特的长相。她想,至少老莫那对富泰的耳朵,倒是蛮像沙特的。再次相见,话题自然是继续谈论“沙特的人道主义”,老莫纵横上下地批驳着基督教的存在主义和无神论的存在主义。知识贫乏而又虚荣的唐倩,竟然盲目地全盘接受,丝毫也没有发现老莫的不可自圆其说、自相矛盾的言论。比如,老莫一边说存在主义的人道主义的真髓是“人务必为他自己作主;在不间断的追索中,体现为真正的人”同①,第90页。。同时又宣扬“人”的不自主性,“我们被委弃到这个世界上来”,“注定了要老死在这个不快乐的地上”同③。。于是,唐倩有了一个“了不起的跃进”同①,第92页。。在言谈中,她不时地使用着像“存在”,“自我超越”,“介入”,“绝望”,“惧怕”,等等字眼儿;在穿着上,按着老莫介绍的新的标示知识分子的制服,宽松的粗毛衣、妥帖的尼龙长裤,外架一副宽边的太阳眼镜;在肢体动作上,模仿着老莫的模样,比如,香烟,是要用拇指和食指拿着,等等。其实,她的悲剧就在于,她自以为掌握了老莫的存在主义的真谛,而且为自己的形式主义的皮毛式的模仿而春风得意。
老莫和唐倩的另一件“盛事”,是他俩公开宣布试婚。在那读书界看来,这既是柏特兰?罗素性解放试婚说的伟大实践,又是效仿沙特和西蒙?德?波娃之间的“伴侣婚姻”,这就进一步奠定了老莫“作为存在主义的教主的身价”,也确定了唐倩“成为他的美丽的使徒的地位”。陈映真:《唐倩的喜剧》。《陈映真作品集》第2卷,第93页。
看陈映真这样写,我们可以体会到个体嘲讽与整体嘲讽相结合的手法,的确增添了作品的闹剧色彩,可以收到很好的讽刺效果。所谓个体嘲讽,是指,陈映真在叙述描写语言中,会在不经意中夹杂一两句嘲讽的话语,如:“这些个在逛窑子的时候能免于一种猥琐感的性的解放论者,立刻热烈地拥护了唐倩和老莫公开同居的事。”同①,第92页。这样写,伪善的面孔就被一语道破了。所谓整体嘲讽,是指,陈映真择取了一些看来彼此不搭界的,但是又有某种可能联系的故事,运用组合了的句子,整体地营造了喜剧效果,从而达到嘲讽的目的。比如,据老莫说,“他曾长年寄居在他的姨妈家,‘受了长久的基督教的捆绑’。他在他的青春觉醒了的年代,狂热地恋爱了他的姨表妹,却因他的孤苦猖狂,遭了姨妈的反对。”同①,第93页。这件事和他信奉存在主义有什么关系呢?小说就写了:
“我从此发现了基督教的伪善。”他对一个大学刊物的记者说,“那次的恋情是激烈的。我曾经两夜三天长跪在伊的窗前。”他笑起来,他只有在发笑的时候才是充满感情的。他接着说:“这一次的失恋,使我打破了与肉体游离的、前期浪漫主义的恋爱观。”
“这样看起来,”记者说,“你之走向反神的存在主义和罗素的性解放论,是有深刻基础的了。”
“正是这样。”胖子老莫庄严地说。陈映真:《唐倩的喜剧》。《陈映真作品集》第2卷,第93页。
好一个“深刻基础”!结果,老莫越是“庄严”,人们就越觉得可笑!在嘲讽中,陈映真毫不留情地奚落了这所谓的“深刻的基础”。
最绝的是,陈映真以唐倩的亲身“感觉”,以铁的事实,揭露并批判了老莫的伪善。小说里写道,唐倩不久就发现,老莫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老莫在朋友面前,永远是一副理智、深沉的样子,仿佛时时为人类的苦难而困扰。还说什么:“尽管人的历史上充满了残酷、欺诈和不公,但却有一丝细线不绝如缕。”“那就是人道主义。”同①,第94页。然而,在人后,在私下,老莫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人道主义:“当他在床笫之间的时候,他是一个沉默的美食主义者。他的那种热狂的沉默,不久就使唐倩骇怕起来了。他的饕餮的样子,使伊觉得:性之对于胖子老莫,似乎是一件完全孤立的东西。他是出奇地热烈的,但却使伊一点也感觉不出人的亲爱。伊老是在可怕的寂静中,倾听着他的狂叫的呼息和床笫的声音,久久等待着他的萎溃。伊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被一头猛狮精心剥食着的小羚羊。然而,这自然也不是不曾把伊带到一个非人的、无人的痉挛地带,而后碎成满天陨星的境地。”同②。读这样的文字,你不能不觉得,这老莫,简直就是一个性热狂的剥食者,只有兽性,哪有人道?
在枕边,小说还写他谈到越南战争。“胖子老莫坚持:美国所使用的,决不是什么毒气弹,就如罗素所说的。那只是一种用来腐蚀树叶和荒草的药物,使那些讨厌的黑衫小怪物没有藏身的地方。”至于那些黑衫小怪物“是进步、现代化、民主和自由的反动”,“是亚洲人的耻辱”,“是落后地区向前发展的时候,因适应不良而产生的病变”陈映真:《唐倩的喜剧》。《陈映真作品集》第2卷,第95页。。读这样的文字,你不能不觉得,这老莫,简直就是一个残忍的殖民主义者,哪里还有一点点的人道主义?
更令唐倩不能容忍的是,唐倩为老莫怀了三个月的孩子,他竟然“不要”。老莫假惺惺地柔情似水地表示,他喜欢和唐倩有一个孩子,可是他却告诫唐倩:“孩子将破坏我们在试婚思想上伟大的榜样。”同①,第96页。要唐倩想想他们的“使命”等等。于是,唐倩不得不在一个破败的陋巷医院,取去他们之间的另一个生命。她永远也忘不掉那里数双只有她才了解的绝望而恐惧的眼睛,那里原始的叫喊,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