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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蒋二人见皇后发怒,连忙跪下,王旭昌便回道:“皇上的宿疾,乃是早年间落下的,自来便不能根除。往昔皇上身强体健,又有药物辅助,故此能压制病魔。然而年深日久,这病渐入膏肓。膏肓者,药石不能到之处。皇上龙体又日渐衰颓,无力抵御,故此一朝发作起来,便这等凶猛。皇上这病,乃是不发则已,发则无法可施。于此事,皇上也是知道的。”
萧清婉不通医理,听他说的在理,倒也无话可驳,只好问道:“那依你二人之见,如今要怎生医治才好?”
王旭昌回道:“臣别无他法,只能暂拿药物替皇上拖延一二,然而也只是缓兵之计。”萧清婉无法可施,又问道:“这拖延一二,大约是多少时候?”王旭昌踟蹰道:“多不过十天半月,少也就是这三五日间了。”萧清婉听闻,不禁落下泪来,喃喃问道:“竟已到了这般田地么?”王蒋二人连忙齐声回道:“娘娘少哀,还是早做打算为上。”
正说话间,养心殿里间赢烈忽然大声呼痛,萧清婉连忙抢步进去,两个太医跟随其后。
入得内室,却见赢烈双手抱头,正在床上滚来翻去,面如金纸,唇焦若炭,豆大也似的汗珠自额上颗颗滴落。萧清婉慌忙上前,扶着赢烈连声问他怎样,赢烈只痛的说不出话来。王旭昌走到一旁,解了针囊,取了两枚金针,走上前来,在皇帝面上几处穴位上扎了几针。赢烈痛楚稍减,倒卧床上,连声喘息,好半日才睁眼看人,见着萧清婉,虚弱一笑,说道:“朕这病,可是没救了?”
萧清婉见他这样问,心中酸楚难忍,只是当着人前,勉自压了,强笑道:“皇上不过偶发旧疾,病中身子难受,故有此虑,哪里就到了这样?臣妾才问了王太医,吃几贴药就好的。皇上只要安心养病,不必想这些个。”赢烈笑了笑,说道:“你也不必瞒朕了,朕这病是还当着太子时就落下的,那时候前朝有位已退下来的老太医,医术极是高妙,请他看过。他便说,此疾乃先天所患,后天又失了调理,故此落下病根,极难医治。那时候他给了朕一副药方,叫按着吃,年轻时可保无碍,但待上了年纪,不发则已,一发便是寿终之时。然而他那时说起,这病要发也该当六十以后,不曾想朕还未及五十,这病就发起来了,想来也是命数使然。”他说了一些话,便觉有些气喘。萧清婉慌忙替他捶背抚胸,又宽慰道:“那老太医既说是六十以后的事情,想来这次不过又是头痛偶发,吃两剂药就好的,皇上不要这般想。”说毕,便朝王蒋二人望去。
那二人见皇后看过来,心中自然会意,然而又十分为难。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却见赢烈连连摇头,笑叹道:“这一次,你可宽不了朕的心啦。你也不要责怪他们,原不是他们的错。”说毕,便不语了。
萧清婉心忧如焚,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先打发了那两人下去,亲身守着赢烈。
赢烈闭目养神,片刻又睁眼低声道:“你去将张鹭生叫进来,朕有旨意要传。”萧清婉闻说,连忙使人将张鹭生招了进来。
赢烈便吩咐道:“出宫传旨,明儿不必上朝,只令几位内阁重臣入宫觐见便了。”张鹭生得闻吩咐,满口应下,就要退了出去。萧清婉在旁说道:“京中兵力部署,可要调停?”赢烈想了一回,摇头道:“不必,还不到那个时候。调兵遣将,反倒令人生疑。宫中有路晓年率兵把守,也就是了。”萧清婉听闻,亦不再说,只守在床畔服侍,一步亦不肯轻离。
当日晚间时候,赢烈又发了一次头痛,直在床上翻滚折腾,几个人也按将不住。王旭昌送去的膏药亦不见效验,好在萧清婉想起赢绵送贡丸药,使人取了一丸过来,拿黄酒化开,强与他灌了进去。只不过片刻功夫,那头痛便如潮退般逝去,王旭昌熬了汤药送来,萧清婉服侍他吃了,赢烈便渐渐睡熟了。她却衣不解带,守在床边,眼见赢烈病态沉重,不觉愁绪满怀,一片茫然。
隔日,内阁几位重臣尽数入宫觐见,赢烈强撑着在养心殿正殿见了。
不过一夜功夫,他这气色比之昨日便已差了许多,病容满面,气息微弱。诸臣一见,均自吃了一惊。只听赢烈在上说道:“朕如今这般情形,诸位卿家也都瞧见了。今日招诸位前来,也不为别的。朕如今已不能再亲理朝政,然而国事却一日也不能耽搁,太子年纪尚幼,不能临朝理政,故此朕欲以内阁蓝批代红批。这朝中之事,就有劳诸位操劳了。”
众人闻言,慌忙齐声回道:“皇上言重,此为人臣分内之责。”
赢烈又吩咐了些事,便打发了众人,只将萧鼎仁、李十洲、柳修文三人留下,又细细的商议了一回,直至午时方散。
赢烈才进内室,身子一软,险些栽倒。众宫人连忙上前搀扶,送入内殿。
待安顿下来,他便向萧清婉笑道:“朕一向崇武好强,谁知临到头来,竟弄到这般境地,也是想不到的事。”萧清婉心中亦不好过,听了这话,也不知如何接口,冲他强自一笑,还不及开口,倒背转过身抹了两滴泪。
赢烈拉过她的手,低声笑道:“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你也不要这般难过。朕既已时日无多,你便陪着朕多开心罢了,这般苦恼也是无用,只是徒增烦恼。”萧清婉听他这样说来,倒也不好只顾伤感,压了满腹酸楚,微笑道:“皇上这样说,臣妾自然领命。”说毕,两个人便偎依在一处,絮絮的说了许多话。
这蓝批代朱批的旨意一经传出,满朝皆惊。然而因不见京中异动,朝中上下也只道皇帝是偶然烈疾,并不疑有他。自这日起,内阁一班重臣,每日按时辰入宫,将武英殿暂且挪作办公之用。外头呈上的帖子,也都送进殿中,待一班阁老一道议定,再做批示。
那赢烈便再不曾出过养心殿一步,每日只在殿内静养,虽则萧清婉衣不解带,身不沾榻的昼夜服侍,太医院也不断送了各样古方汤药进去,然而赢烈的身体却已如江河日下,只是于事无补。他那病情反复无常,头疼但要发作起来便是一两个时辰,且一次重过一次。萧清婉看在眼中,虽是焦急忧虑不堪,却也是无可奈何。
后宫群妃得闻皇帝患病,皆要来御前侍疾,赢烈传下话去,撵散了这群人,只要皇后一人相守。众妃眼见这等情形,各自讨了个没趣,只好散了。
这日傍晚,赢烈又发过一次头痛,吃过药略有减缓,便沉沉睡去。萧清婉忙碌了一向,也觉疲倦不堪,见皇帝已然睡熟,遂走出殿外来散散。
那张鹭生正在门上守着,见皇后出来,只道有什么吩咐,连忙上前问询。
萧清婉微笑摇头道:“皇上睡了,本宫出来走动走动,并无别事。”张鹭生点头称是,又道:“皇上病着,娘娘也要仔细凤体,奴才近来见娘娘守着皇上,昼夜不眠不休,很是劳碌。娘娘可要保重,倘或皇上没好,娘娘再要病倒了,这宫里可就翻了天了。”萧清婉叹道:“这也罢了,若能换得皇上康复,要本宫折寿也是甘愿的。然而,此不过本宫一心痴念,只是于事无补。”张鹭生闻言,便劝解道:“娘娘还要宽心才是,皇上乃天选之人,福泽深厚,非常人可比,如今不过是一时的飞灾。今儿早上,老奴见皇上晨起时的气色就比昨日好些了。”
萧清婉情知这不过是宽慰之言,听在耳里倒也舒坦。正待说话,却见那禁卫军统领路晓年自远处过来。
见他到来,她不禁心中疑惑,便闭口不言。那路晓年到得阶下,俯身行礼,拜见了皇后。
萧清婉便问道:“无人传召,你到养心殿来做什么?可有事要禀报?”路晓年回道:“倒也并无要事,只是秋狩结束,诸皇子、亲王、世子皆已返京,呈送了各样猎物进宫,臣来向皇上禀告此事。”萧清婉更觉狐疑,当面说道:“这等事情,自有专人呈报,却为何要你来禀告?”路晓年陪笑回道:“因皇上病体沉重,外臣如今不大好入宫,故此托了臣前来回禀。此为一则,二来臣挂念皇上病情,特特前来问候。”
萧清婉将头一点,淡淡说道:“本宫记下了,你且下去罢。皇上才睡,不宜见人。待皇上醒来,本宫自会转达。”那路晓年听闻,面上便现出些踟蹰不定的神色。萧清婉见他不肯离去,又问道:“怎么,你连本宫的话都信不过么?”路晓年忙道不敢,便就此下去了。
萧清婉见他走远,才下阶走动,又恐赢烈一时醒来,便不肯远去,只在庭前漫步。才过了片刻功夫,西边天际忽然飘来几朵阴云,登时盖住整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