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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在院中坐了片刻,小厨房端上了几碟子新鲜瓜果,独萧清婉的那盘是没有冰过的。皇宸妃见她身子不便,起身代她招呼了一番。才坐下,便听苏昭媛说道:“前儿嫔妾的母亲进宫来看嫔妾,跟嫔妾聊外头的闲话,说禁卫军副统领的夫人,咸懿郡主怀了一月有余的身孕了。信陵侯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这夫人倒好似没什么。”皇宸妃道:“信陵侯擒拿叛贼有功,皇上对他颇为赞许,论功行赏也着实嘉奖了他一番。然而他大义灭亲,亲自率兵捉了自己的岳丈,他们两口子日常相处,只怕多有隔阂。”苏昭媛接口道:“谁说不是呢,但是虽然这样,信陵侯倒是十分看重这位郡主夫人。据他们府里的人出来说,出事那天,咸懿郡主在府里闹上吊,还是信陵侯亲手解救下来的。因着这事,信陵侯怕她再做些什么,日日守着。司徒仲本是个风流的性子,打从娶了这位夫人,堂子也不去了,花酒也不吃了,连家中放着的那几房姨娘,也都打进赘字号里去了。这不,两人成亲才几个月,夫人就有喜了。他二人这段姻缘,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萧清婉用牙杖自描金瓷碟里插了一块西瓜递入口中,方才缓缓说道:“若是郡主并没嫁他,必要受荣亲王的连累,如今也只好随着她母亲软禁在旧王府里熬日子罢了。日后便是出阁适人,也难觅到合适人选。她是叛臣之女,家世但凡好些的,谁肯娶呢?若说嫁给那些市侩商贾、酒肉之徒,也未免太糟蹋了。”众人都点头称是,周美人说道:“娘娘这话有理,嫔妾在外头也听人人说,前皇长子赢纬如今也是说亲的年龄,可是他出了这样的事,京里人家避之唯恐不及,谁还肯把女儿给他呢,也就这么耗着了。”萧清婉听闻此言,心中忽然忆起一桩事,只碍着人前暂且压了。
众妃又坐了两刻钟,皇宸妃见萧清婉已面露乏色,便率先起身言去。旁人见她都要走了,也不好再坐,也都告退了。萧清婉吩咐宫人送了群妃出去,又使青莺包了那两匹织金纱给周美人拿上。周美人见纱薄如蝉翼,熠熠生辉,十分喜欢,谢了又谢,方才去了。
才出了坤宁门,周美人见武美人正要上轿,便扬声唤道:“武姐姐,等等我。”说着,便快步走上前去,笑道:“坐了好一向了,姐姐还坐轿子回去么?咱们一搭子走走如何?”武美人原本有些怯热,好在今日起了些风,倒凉爽些。她又和周美人交情甚好,便应了。当下,她便吩咐轿子跟在后头,与周美人手挽着手,往回走。
周美人天性活泼,一路上咭咭格格的说笑不绝。行经御花园时,瞧见一株凤仙开得十分娇艳,便伸手掐了一朵下来,戏插于武美人的髻上。武美人端庄稳重,也任她簪了。她便拉着武美人戏笑道:“武姐姐戴着这样的花,才叫好看呢。”正说着,又一眼看到唐才人正在一座太湖石边上的亭子里坐着,笑着招呼道:“唐才人,你也出来走走?”武美人顺着她声音望去,果然见到唐玉莲穿了一身素淡衣裳,在亭子上坐着。
眼见她二人到来,唐玉莲便缓缓起身,道了万福,淡淡笑道:“给两位美人请安。”周美人是笑嘻嘻的站着,受了她这一礼。武美人心里却有些不安,眼见她面容憔悴,身子瘦损,比往日更见娇怯柔弱,虽则心里也疑惑当时的事情,还是禁不住问道:“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妹妹身子才好些,还是安心静养的好,走出来叫太阳晒了,或是风吹了,又要作病呢。”唐才人浅浅一笑,说道:“多谢姐姐关心,妹妹是没时运的人,身子好与不好都没甚要紧的。姐姐自管去伴着皇后娘娘就是,也不必在妹妹身上费什么力。妹妹不比两位,要么受皇上宠爱,要么讨皇后娘娘的欢心。随妹妹自生自活去,姐姐又何必来理会呢?”
原来,她与周美人同住延春阁,常见这周絮儿为御前招去侍寝,前不久更被封做了美人。她二人本是一样的品阶,又同住在一个院里,忽然一个跃了上去成了见面就要行礼问安的上位主子,而她自己却为病所困,不得展志,这心里怎能平呢?况且眼下之局,还算是她自己一手促成,弄巧成拙心里也十分懊悔。更有刘秀春之流,见不着皇帝,便迁怒旁人,见她无人可依傍,又是个娇怯怯的模样,以为可欺,便将怨气全撒在她头上。每逢碰上,或冷嘲热讽,或干脆直言讥刺,说她满身晦气,拖累众人难见龙颜。她本不善与人争执,遇上这样的情形,也只好忍气吞声。又听闻武蕴蓉养伤那几日里,皇后不时遣人送些东西过去,无事一日也探个两遭,反观自己这里却是门可罗雀,就是有些动静,也是间壁的周美人又得了什么赏赐。这几番凑在一处,她自伤自怜,不免心生怨怼。适才又见武美人同周美人携手说笑,神色亲昵,心中更有些不平之意,于是就当面说了这些冰冷言语出来。
武美人不防她说出此语,不觉一阵呆怔。倒是周美人,实在有口无心,当即笑道:“唐才人这话可当真没说错,皇后娘娘很喜欢武姐姐呢。姐姐身上这件衣裳,也是娘娘给的。才人看看,好不好看?这样的料子针工,不是娘娘给的,往哪里去寻呢?才人一定没有见过。”这话便如火上浇油,唐才人本在自悔失言,忽然听了这样的话语,登时那懊悔之意尽数消散,霍的站起了身子,淡淡的道了句:“二位且自在逛逛,我身上不适,先回去了。”撂下话语,就转身去了。
那周美人兀自不觉什么,仍旧不住的与武蕴蓉说笑。武美人眼看唐玉莲转身离去,甚是决绝,一颗心也如坠冰窖,又忆起之前皇后的言语,心中既是失望又感无措,已无心再逛,只对周美人道:“周妹妹,咱们回去罢。”两人便唤了轿夫过来,乘了轿子各回寓所。
唐才人一路快步往回走去,巧云随在她身后,忍不住低声嘀咕道:“武美人也是的,往常看着和姑娘要好。这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拉拔姑娘一下子?她既得了皇后的喜欢,就在皇后跟前提一句又怎得?也不见得皇后娘娘就要责怪,又搀了她的什么份。”唐才人看着满园芳菲,冷冷说道:“她是见着周美人得宠,我不得势,大致觉得我没什么用处了,就把我撂开了。我如今也算明白了,再要好的姐妹,也不过如此,还是靠自己更踏实些。”说毕,便抿了抿嘴,不再多言。
入夜,萧清婉正在灯下匀脸,赢烈忽然走了进来,往她身后一站,抬手自她头上摘下一枚金簪子。萧清婉自镜里看见,也不起身,就笑道:“皇上过来,怎么也不使人通传一声?三不知的走进来,怪唬人的。”赢烈手里握着那枚簪子,低声笑道:“外头看着各处都熄了灯,怕你睡了,就没让他们通报。这会子了,怎么还匀脸呢?”萧清婉略仰起侧脸,笑睨了他一眼,口角含笑道:“既怕臣妾睡了,还跑进来看?皇上打什么坏主意呢?”赢烈笑了笑,拉了她起来,说道:“朕近来累的很,过来陪朕说说话。”嘴里说着,就在床畔坐下。
萧清婉就势在他膝上坐了,看他满脸倦容,眼窝都陷了进去,便抬手抚摩着他的脸颊,心疼道:“纵有天大的事情,皇上也要保重身子。吃饭睡觉两件事是断不能耽搁的,作践自个儿,也是于事无补。”赢烈将她头上关顶的玉钗拔了下来,登时乌发如瀑倾泻而下,他揉着满手细滑青丝,将脸挨着她的粉颊,搂着她说道:“东海战局不定,黄河沿岸又亟需钱粮,国库日渐空虚。朕为此忧虑不已,听他们议论了几日,也无过就是增加税负,自民间征纳这些个主意,也不见个新鲜。”萧清婉于此事也略有耳闻,今听他说起,便道:“天灾**,正是该与民休息的时候,若自民间强行征缴,恐要惹起民愤。此举,怕是不可行。”赢烈低声道:“朕何尝不知?可若不如此,又能怎样呢?又没有什么天兵天将,能给朕送来粮草。”萧清婉听说,一时也没什么主意,即便有为着前番皇帝见疑,也不敢胡乱议论,低头想了片刻,才说道:“我宣朝国运昌隆,眼前难关不过一时的泥泞,君臣一心必能安渡此劫,皇上还是放宽心的好。”说着,略停了停,又道:“国库空虚,朝中又是用钱之际,后宫却如此靡费,臣妾实在心有不安。臣妾奏请削减后宫用度,省俭些银钱,与朝廷用作民生。虽则不过是杯水车薪,却也聊胜于无。臣妾不能为皇上开源,却只好在节流上做些功夫了。”
赢烈笑道:“好是好,就是怕委屈了你。你身上怀着孩子,朕还不曾与你什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