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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屋2000-12-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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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我就说:“你不亲自找他?”他摇头笑笑,并嘱咐我,上款用他的别号。但在“文革”中,高老还是与大家“一锅煮”了的。岂但高老,在这大院子里,望重年迈如高一涵、吴贻芳等老人,也要在进入“总统”办公楼的长过道两旁,手持鸡毛帚到处掸掸。我住近吴贻芳老人的住处,晓得有夫妇二人照应她。夫作司机,妇作保姆,司机决不肯造老人的反。夫妇依旧照应老人,但老人也坚决不肯用小车子了。所以,我们也就常常能在三路公交车上碰着了。只见老人一手高举抓住车顶横杠,小脚伶仃颤巍巍地挤夹在人丛中。有一次居然有位年轻人给她让座,老人喟然说道:“你可怜我老太婆啊。”真是一语道尽沧桑。⑦
  “文革”时同煮一锅,是为“锅友”,也算是受了一种洗礼。八十年代初,陶白同志探索历代研究《庄子》的情况,想同高谈谈,要我陪同,又要我约白老同去。白老居然答应了。我也是第一次登门。高老住一筒子楼楼上,走廊还是木板,可能是二十年代末产物,实在灰败。老太太在走廊上坐,一小凳上用一小木盆洗衣服。高老闻声出见,一见白老拱手相迎连说:“白匋兄,稀客,稀客。难得、难得。”就座敬过烟茶,陶老与主人细谈。我扫视周围,这是卧室兼书房,顶多十平米出头。一只小写字台,文具寥寥,似乎也没有书橱。白老拉拉我的衣袖,我依指一看,只见已成灰色的粉墙上,水迹模糊、苍茫一片。上面却用盖钉钉着一幅长卷。两人起身走近一看,竟是章士钊书赠此墙主人的古风一首。听说高老深研《庄子》。这高二适虽有殊遇,总还在凭几神游物外,败屋斗室何能限制他精神上的逍遥呢?似乎不久这位虽然一日名满天下,却只能神出陋室的老人也就弃世而去了。
  我不晓得高二适先生在“文革”中被“煮”得如何。至于白老,我们都像荷叶上的水珠,虽落点不同,既落在一处就立即凑合而成一小撮。“文革”风起,一下子都滚进泥塘里了。污泥没顶,也就没有了什么私谊往来。但在同一系统,见面的机会无法避免。初期的批斗会上,主角轮不上他,大概以为没他的事,怜他冷落,梦神有时竟来与他亲近了。他体胖好睡,当副局长审查节目坐第一排,也会打起呼噜,表示他已去见周公,明示台上各位也可以稍事息劲。如今迥异往昔,是站到台上,奉命陪斗了。有次我见他又竟然懵着了。嘴角还顺溜溜挂着口水,因为隔着几个人,无法给他招呼。待他一觉醒来,微伸懒腰,显得舒服之至。所好突然瞥见当前情景,立即振足精神,面现哀戚之状,让自己进入与外部环境能融为一体的角色。但在狂风暴雨既过,开始了让造反“英雄”们舒筋活血的余兴节目,在虐而又谑的笑声中,就要他出场了。也许是更让人惨不忍睹的,他是被戏弄的对象。“英雄”们更可放手把文章做足。置身城墙脚的砖头,就是有一天竟然让它官复原职,再次沐浴于红太阳的光彩之下,他又能奈何谁呢?有一次在新街口胜利电影院里举行的大会上,他和另几位只是恭逢而敬陪人士,被勒令一字排开跪在台边。有个人雄踞第一排,旁边位子上坐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不久这男孩拿着一根手杖,迳直走到白老的面前,举起手杖在白老剃得光光的头上“卜!”敲了一记。白老蓦然受此一击,抬头看了一下。雄踞第一排的“英雄”,大喝一声:“看什么?难道还不认识吗?”儿子也跟着命令道:“低头!”随手又敲了一记。从此,每隔约十分钟就来敲一下。这样约敲十多次,邻座有一人说:“不敲了吧,再敲热水瓶要破了。”父亲笑笑说:“对,住手。里面全是资产阶级臭水,流出来要薰死人的。”这几十分钟里,白老的脸胀得通红,头皮则既红又肿了。他没有哼一声,甚至没有敢于再朝对手看一眼。他胆小。走出戏院,我问他:“什么人?”他说:“他看我必死无疑了!”经他一提,此人我也见过,原是给副局长抬花桥的,现在来抬棺材了。从前总是耸肩谄笑,现在则是开怀大笑了。这类怨恨起于何处哩?白老茫然。若是本有深仇大恨,有仇报仇,有怨伸怨,也还在理。现在的情形,却是彼此或并无芥蒂,或偶有小不如意,都可以成为飞来大祸。只能说人类在进化中有数不尽的劣根,远未淘尽深埋在心底。一旦受到鼓动,决堤而出那就恶浪滔天了。因为为所欲为可以不冒一丝一毫的危险,则懦夫也能立成恶棍。于是凶狠遍地。此外,世人中本来就不乏狡猾成性的人。“文革”一来,对于狡猾一道,又普遍特加引导,因为看着老实人和“硬头”吃足苦头,恍然于狡猾较易得生存,甚至飞腾。于是许多人参加学习。“四人帮”虽已打倒,市场也告缩小,而这两者:凶狠与狡猾的余绪,一时很难肃清。教子,传孙,绵延至今。虽然因为环境的改善,情知需加适应,则摇身一变,少数人甚至进入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使人目迷五色、善恶难辨了。也许谨守理性,尊重法治,可能逐渐还我清白吧。这当然是难办的事。但望日有所进,只进不退,或能如愿。
  还是说白老,因为在“文革”中过分胆小,发生了多件使他自己后悔的事,甚至终生后悔的事。例如六九年在干校时,某天,小病没有劳动,蚊帐下着躺在床上,十多人的大房间只有他一人。不久来了几个人开会,听来是个专案组。谈的竟然是张慧剑。说是问题已基本查清,可以上报建议解放了。主持人声音很大。白老听得一清二楚。“文革”后他告诉我这件事,说是对不起相识四十年的朋友。当时因为怕事,在慧老面前连口风一丝都没有透。他说:“若是通个风,慧剑也许不会那样抑郁得病去世,今天还能于奇芳阁欢聚谈心吧。”我告诉他,那主持人是个机灵且主意极多的人,说不定他明知你在床上,有意高声让你将这消息传给慧老的哩。再说件使他至死耿耿于怀的事。那是六八年吧,大概下一步如何对待我们这些罪人的办法,尚在未定之天,就让我们回南京待命。他忽然来找我到他家里,说有两件事想商量。第一件想法一致:“只得如此。”后来也还算好。第二件事是,他决心将所藏字画扫数捐献给国家,了此孽账。我问他抄家后所余还有多少?他说三百多件。我说,不必了。开始时猛袭“敌”营,压垮“敌”胆的目的已经达到,乘机掠夺者也已很饱了,再来一次,于他们是利少害多。这都是你的命。为什么要画蛇添足?他的忧虑是只怕万一。“一旦再来,这批东西被发现,说我阳奉阴违,我的老命不就完了!”如此反反复复说干了嘴巴。他终觉风险太大。牙关一咬说:“就这样定了!”说办就办,从内室一捧捧抱出。堆满了一八仙桌又摆满了一双人床。从沈周到傅抱石,明四家(无唐寅)至今,第一、二流人物半数历历可见。他的这件风雅的事,其实是苦之又苦的,关系的争夺,真伪的鉴定,价格的计较,钞票的筹措等等,都是一个排除万难的过程。当然从天而降的喜事,乐得梦中笑醒来的事也有不少。总之他这数十年就生活在这苦乐相摩搓的夹档之中。是乐是苦,从他脸上还是可以看出一二。有时他笑盈盈地,脚步轻快,想法探问,他高兴了,也会漏说出来,一般是守口如瓶,瓶中全无光线。所以我只记得有三件事。记得是否准确,无法保证。一件龚贤,磨了十多天,几乎跑断了腿才弄到手的。为了一件石涛,向好些朋友包括无存款的我都借到了,才凑足了钱数。再一件不记得是谁的大作了。他要,胡老听说了,也要。他不敢同恩师争夺,苦巴巴靠边站了。此人的东西胡老已藏有一件,见学生可怜就让他了。也有的事,因为争夺中重量级太多只好颓然退出。那是六二年听说某市出现了一页傅青主开的药方,许多人诧为异宝。白老早得消息,立即联系多种关系。后来听说各方函电如雪花般飞向某市,自知不敌,只得罢手。至于因此夫妻口角,回家没有饭吃,说是“你吃你的字画去当饱吧!”也不止一次。为这些宝贝,伤透过脑筋,多次流过汗,暗自洒泪也是有的。如今已找来板车要送去南博了。到这时我突然灵机一动说:“你横竖都交出去的,给我挑两把扇子。”他一听,双手直摇说是:“不能,不能,我不能害你!”我也不能陷他于不义,也就算了。帮他将他像蚂蚁一样爬山涉水一口一口拾来的宝物,结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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