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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士德》中还有一种企图,那就是要将欲望的种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形态追踪到它的本源,从源头来看它的机制如何启动。请看浮士德同少女玛加蕾特的狂热恋爱是如何在魔鬼山上得到再现的。那是一座发了疯的山,一切表层的理性统统让位于粗野有力的冲动,魔鬼精灵们心中的权威不是现成的理念,而是冲动中产生的某种模糊透明的预感,它也就是尾脊幻视者描绘的那种东西,它使人的追求轨迹变成一个圆圈。当那种预感占了上风之时,飞箭一般射出去的欲望的轨迹就遵循一股拉力渐渐变成弧线,欲望转向,直至回到它的源头。再看欲望皇宫内部的运作。当欲望高涨,淫恶泛滥,理智的堤防快要崩溃之际,拯救的法宝并不是抑制欲望使其就范,而是让欲望在转向中得到更大发挥,使其闯出一个新天地,在认识中建立新理性。梅菲斯特让皇室的官员们认清金钱的虚幻本质,让整个王国自己对自己作战都是为了这种转向,这种向根源的回归。转完这一大圈人才会恍然大悟:坚不可摧的理性来自于永不衰竭的欲望,欲望又有赖于理性得到保持和更新其形式。在梅菲斯特的导演下经受了考验的皇帝,其认识无疑又加深了一层。海伦的例子也是种很好的启示。以爱情为生命的她并非没有理性的“祸水”,在她身上体现出人类永生的理想。对海伦来说,活着就是为了追求爱,活一天就要追求一天。她也尝试过做淑女,但那实在不符合她的本性,她也不需要那种已经过时的、陈腐常套的理性来束缚自己,她内部的旺盛欲望的出路只在于再来一次不顾死活的爱,在爱当中升华出新的理性。爱是她的目的,要达到这个目的,如果她不具备那种敏锐的预感力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海伦在事发前说:“但不管怎么说,我愿意跟你去到城堡;再怎么办,我胸有成竹;只是王后这时藏在内心深处的隐秘心曲,任何人也猜不透……”(同上第347页)她预感到了一切:爱情的短暂,凄惨的下场,彻底的幻灭。但仍然值得一试!她那艺术的一生,就是以灿烂发光的轨迹不断向圆的终点接近的一生。瓦格纳则是将自身的欲望全部转化成精神,在分裂的人格中追求到底的例子。但这样的欲望仍然是属于生命的,只不过显得有点奇特罢了。沉溺于精神生活,同外界隔绝的他,终于造出了结晶人,向外界发出了沟通的信息,让自己的精神成果汇入了人类精神的长河。如果他敌视生命的话,结晶人就完全是多余的产物,而事实上他却耗费了一生的精力造出了这个必须同生命、同欲望结合的精灵。他以否定个人生活和欲望的方式,唱出了对生命与欲望的赞歌。所以被瓦格纳禁锢在玻璃瓶内的荷蒙库路斯的爱情像火一样燃烧。那也是瓦格纳本人的情欲,他把它全部献给了精神探索,他本人只好终生生活在像征强大理性的玻璃瓶内。最能说明《浮士德》中解剖欲望的企图的是浮士德建立精神家园的那场戏。精力充沛雄心勃勃的浮士德在海边建起了自己的家园,但这个家园却不是建在真空,世俗的入侵使得他的欲望受挫,批判的理性使他陷入痛苦和忧愁的深谷。问题在于他并不想摆脱世俗——这个欲望的激发点和施展之地,而他想要建造的家园又带有天堂的性质,于是理性与欲望之间的战斗变得难解难分。在这种情况下,精神的出路由自发的律动得到解决:人面对死亡(挖葬坑的响声)像永生那样(把那响声当做胜利号角)行动到最后,欲望与理性达到终极的统一。可以看出,雄强的野性在理性的否定之下不是减弱了,而是更狂妄,发挥得更充分了。欧福里翁的一生是将灵与肉之间的张力拉到极点,在短短的时间内自己完成自己的例子。这个奇异的孩子,一生下来就不甘平庸,虽然属于大地,却时刻梦想挣脱地心的引力,飞向天空。他集粗俗、专横和空灵美妙于一体,体内太过于尖锐的矛盾使他很快走完了一生。他活着的时候,既沉溺于肉体的感受,又向往天堂的超脱,终于内在的冲力摆脱了理性的羁绊,他飞往他所憧憬的天空。但很快摔了下来,因为他仍是大地的孩子。这是一个欲望达到极端的例子,他的每一行动都令旁观者担惊受怕,他自己则是无所畏惧的。他的冲动也许更带猥亵下流意味,而他的境界如水晶般纯净。
如同莎士比亚写下《哈姆雷特》一样,作者写下《浮士德》同样是出于内心那个快要爆炸的自我矛盾。是艺术创造的力量使他获得了这样一种认识:人的矛盾的根在人的内心,艺术家的一生,就是在这个矛盾中走钢丝进行惊险表演的一生。浮士德在其漫长的一生中,以他罕见的韧性与活力,将这个人性内面的风景以难以企及的高度向世人一一作出了展示。作者在创作中还发现,人的灵魂的矛盾有着向内深入的无限的层次,只要执着地追索下去,那些层次就会在黑暗中发光,整个人心就会显出玲珑剔透的结构,人在制造奇迹之余也会惊叹于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浮士德》是艺术彻底向内转向的典范,历经沧桑,精神上自满自足的作者在此时已获得了将自己完完全全从世俗中超拔出来的力量。他看透了世俗生活的虚无本质,知道这无可奈何的生活,全是因了另一种与它并行的生活的存在,才获得自身的意义,他要用自己的一生,来将那另一种隐蔽的生活探讨并向众人也向自己展示,从而让自己也让人们建立起信念:世俗生活并非没有意义,它是一切高级的精神生活的源泉,关键只在于人对于它是否有自觉意识;人类的精神史则决不是用教条可以解释得了的,只有富于创造性的人才有力量照亮并再现那条黑暗的冥河,而在创造活动中,人的内心的那个矛盾又是决定性的,人要想获得认识,就要像作者一样促使内在的矛盾爆发,并承担由此而引起的痛苦、忧虑、甚至恐怖。人类只要存在一天,对人性的探索就一天不会中止,人的精神史就是人存在的最高象征。摆在读者面前的这部浮士德,是人类永不停息地探索自身奥秘的证明。
二○○○年九月六日
(注:此篇为《地狱中的独行者》中的一篇,该书即将由北京三联书店出版。)
点评乡下姑姑来信
? 卢周来
乡下的姑姑来了一封很有意思的信,我在此作一点评。
侄儿:你好。姑姑很久没有收到你的信了,是不是忘了老家了。
点评:我倒是没有忘。每次从老家回来,都因老家的贫穷以及某些乡吏的腐败增加一种很疼痛的感觉,这种感觉太重了,竟使得我不得不刻意回避它。学界流传着关于北大某经济学家的一则典故。这位青年才俊是陕西乡下放牛娃出身,但现在却以其著名的三论——“腐败即使不是最优也是次优”论、“为了达到私有化不妨吐唾沫”论、“富人比穷人更讲信用”论——名噪一时。据说他每次回到陕西老家,见到故里乡民依旧不堪贫穷及官民矛盾后,不竟惊呼:不得了啦,再这样下去不得了啦。但刚回到京城没几天,他就自嘲地说:“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相信我的良心终不会使我这样有一天视而不见我的父老乡亲。
前年我家养了三头猪,那时猪很值钱,一斤毛猪四块多钱,年底你姑父把猪卖掉,换了两千多块钱。但去年猪不值钱了,一斤毛猪就两块多钱。我们又没别的挣钱的法子,又要应付渡日,只好多养了两头,一共五头猪,到了年底卖出去,勉强维持了前年的收入。
点评:作为学经济学的,我的第一反应是,这里出现了一个一般经济学供求定理无法解释的现象。按一般供求定理,市场上某种商品价格高时,供应商会增加供给,价格低时会减少供给。但我姑姑却反其道而行之,猪价格低下来了,反倒增加了供给,由原来的三头猪,增加到养五头猪。这个现象很值得研究。
很凑巧的是,我翻译一本发展经济学方面的书。里面讲了同样的一个案例。在非洲撒哈拉地区,当地人惟一的生活资源是养羊,惟一可用来换成货币的也是羊。于是,出现了类似的现象:哪年是灾年,羊的死亡率高,当地人放养的羊头数越多;哪年羊最不值钱,当地人为了维持货币收入不下降,放养的羊也最多。
出现这种供求定理例外的情况看来是有条件的:首先是可供给的品种是初级产品,要么猪,要么羊;其次是供给者没有可替代的货币收入来源。我的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