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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屋2000-12-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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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对个性化批评的一次颇具开创意义的成功尝试。
  个性化批评是《书屋》一贯提倡的。《书屋》创刊以来,始终注重批评文体的创新、批评形式的非学院化、批评角度的独立性,这也可能是《书屋》能够在众多书评类刊物中比较受到广大读者偏爱的重要原因。《书屋》上发表的诸多名文,不仅具有思想的前沿性和学理的精深度,而且大都具有文学的华彩和艺术的趣味。庄周先生正是兼具诸长的本刊重要作者,尽管他们不是职业评论家。
  个性化写作,已提倡有年——虽如《齐人物论》所论,实绩还颇有限。研究和评论作家、作品的个性化批评,至今也仍是空谷足音。八十年代,学界提出了“重写文学史”的要求。到了九十年代,古代和现当代文学史都经过了某种重写。这些重写过的文学史比原先的文学史大有进步,是有目共睹的。传统文学史,大抵注重文学的政治性;重写过的文学史,则在相当程度上回归了文学自身的艺术性。然而目前的文学史不论新旧,基本上都是教材。“重写文学史”,实际上指的是重写文学史教材。而教材因其本身的特性,大抵不得不谨慎地呼应时代的共识,有时还不得不迁就时代的共同局限。也就是说,教材的作者大都注重观点的稳妥性和权威性。尤其是,教材不大可能追求观点的鲜明个性、思想的自由无羁和文体的新颖独特。为了弥补这一缺憾,今年上半年我向长期以来倾力支持本刊的庄周先生组稿,希望能够打散教材的体系性,摒弃教材的讲章气,对现当代文学作出独具风骨的个性化评论,不求权威和全面,只求成一家之言。于是就有了第一篇《齐人物论》。
  首篇《齐人物论》在今年第六期《书屋》发表后,不仅获得了读者的交口赞誉,而且引起了知识界、文学界的瞩目。于是我又与作者商量了《齐人物论》的后续选题,初步商定为散文、小说戏剧和诗歌三大板块,并且把它当成一本完整的小型文学史来写。从第九期开始,《齐人物论》又陆续刊出,反响更为热烈,大量读者来电、来信表示共鸣或发表意见,不少报刊和网站也纷纷转载或选载。许多读者还说,最新的《书屋》一到,第一件事就是读《齐人物论》。这一切都说明我们的努力是有意义的。
  我喜欢《齐人物论》,喜欢得将它视为己出,说得通俗点,就像一个大师傅做了一桌菜,听说客人吃得好,有味道,心里那个高兴劲,真是无法说。
 周 实 二○○○年九月于长沙

 
 
 
自己“眼中的梁木”与他人“眼中的刺”
? 谢有顺
 
 
  当文化界谈论忏悔、要人忏悔变成一种时髦,忏悔的真义实际上已被误读、改写和损害,直至隐匿。这个最初源于圣经的神学名词,在今天的中国,被一些文化人发展成了一种充满专断的话语权力,一种据说可以测度一个人的心灵是否健康的古怪标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冷漠的词。他们举例说,日本人应该忏悔,“文革”中劫后余生的人应该忏悔,余秋雨应该忏悔,诸如此类。这都没错,需要继续追问的是:我们对忏悔问题的思考,建基于怎样一种事实基础和心理疑问?我们又如何进一步向民众证实,当历史的脚步已经远去,忏悔依然是必须而迫切的?另外,忏悔的哲学依据是什么?谁是忏悔的接受者和监察者?忏悔最终又要达致一种怎样的精神效果?
  在类似的问题面前,多数人语焉不详,以致忏悔在他们笔下变得空洞,并带着强制色彩。由此也可见出,文化人有时对一些神圣命题的处理是多么的草率。我担心在现有的语境里继续讨论忏悔问题,可能会产生一批以审判者自居、只要求别人忏悔的奇怪团体,他们最终可能被自我的弱点和语言的暴力所捕获,从而不自觉地落入历史悲剧的圈套。这方面并非没有惨痛的记忆。在中世纪,罗马天主教以忏悔的名义,用“赎罪券”的方式大规模敛财,欺骗信徒;在“文革”,认罪书像谎言一样的普遍,认罪成了逃生的手段。这样的忏悔有何意义?
  忏悔在希腊原文里的意思是:心思改变,生出懊悔,转移目标。这表明,忏悔与每个人的内心和自愿有关,它最重要的精神基础是真实,任何外力的强制都告无效。危险正是蕴含在这里,一些人无视忏悔的精神指向是内顾的,自我照亮式的,而把忏悔改写为刺向他人的剑,这样不但不能使忏悔成为心灵自我修复的途径,反而会给人带来恐惧和不安,仿佛被人揭发私隐一样难堪。当下会有这么多人对忏悔问题反感,我想,这是主要原因之一。
  而我要指出的是,没有任何人拥有天然的精神优越感,可以用忏悔为由向别人施压,即使是耶稣在地上传扬悔改的福音,也是以尊重每个人的自由意志为前提的,更遑论我们这些常人了。无数次,耶稣诚恳地向犹太人指明通往天国的道路,但都遭到了他们的嘲笑和攻击,耶稣并没有因此生气,而是从他们面前退去,继续寻找属于他的羊,他说,“我的羊听我的声音。”(《约翰福音》十章)甚至当耶稣被人钉上十字架,他依然祷告说:“父啊,赦免他们,因为他们所作的,他们不晓得。”(《路加福音》二十三章)这难道是耶稣的软弱吗?不,正是他的忍耐、同情和受难,唤醒了无数人灵魂上的觉悟,进而认识自己是一个罪人。
  是罪人,才需要忏悔,正如是病人,才需要医生一样。然而我发现,那些控告别人有罪的人,往往把自己置身其外,他们忘了,大光临及一个人,首要的是照自己,而非检查别人。是谁赋予你审判的权柄?又是谁使你成为罪人中的特例?——他们可能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对于这种假冒为善的人,耶稣曾经很智慧地说:“为什么看见你弟兄眼中有刺,却不想自己眼中有梁木呢?你自己眼中有梁木,怎能对你弟兄说:‘容我去掉你眼中的刺’呢?你这假冒为善的人!先去掉自己眼中的梁木,然后才能看清楚,去掉你弟兄眼中的刺。”(《马太福音》七章)
    这真是一个生动的比喻,寥寥几句,便使人类的弱点无处藏身。在“刺”与“梁木”之间,先要去掉的是“梁木”,而忏悔,就是为了照亮原本隐藏的“梁木”——自我的局限性和罪恶感,是忏悔的核心内容。所以,一个活在忏悔中的人,一定是一个谦卑而自省的人,他因着对自己的深刻认识,也由此真正认识了人类——一个有缺陷,并对自己的缺陷有自觉的群体;一个活在忏悔中的人,绝不会声色俱厉地去审判别人,因为忏悔所指向的是赦免和宽容,而非审判。“人哪,每一个审判人的!你是无法推诿的,你在什么事上审判人,就在什么事上定自己的罪;……你这审判行这样事的人,自己却照样行,你以为能逃脱……审判么?”(《罗马书》二章)保罗说这话的目的,还是要人自省,尤其需要警惕的是,不能将审判的剑对准别人,否则它必然是一场浩大而可怕的揭发与互相揭发,人类会再沦入像“文革”那样的人人自危之中。其实,人类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如圣奥古斯丁所说,我的心就是我的仇敌;马丁·路德也曾说,最大的教皇不是在罗马,而是在我们的心中。这些,真是至理名言。
  或许,我们可以再次提及《约翰福音》八章那个著名的故事:一位行淫的妇人,被经学家和法利赛人抓住了,带到耶稣跟前,控告她触犯了摩西的律法,要用石头打死她,问耶稣怎么处理。他们说这话,目的是试探耶稣,好得着控告他的把柄,耶稣一声不吭,只弯腰在地上画字。他们还是不住地问他,耶稣就直起腰来,对经学家和法利赛人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于是,又弯下腰来,在地上写字。结果,经学家和法利赛人听见这话,就从老到少,一个一个都出去了,只剩下耶稣一人,还有那妇人仍然站在当中。耶稣直起腰来,对她说:“妇人,那些人在哪里呢?没有人定你的罪吗?”她说:“主啊,没有。”耶稣说:“我也不定你的罪。去吧,从此不要再犯罪了。”我非常喜欢这个像钻石一样锐利的故事,它使人类真实的处境昭然若揭。这个故事至少回答了以下几个问题:谁是罪人?谁没有罪?谁可以定人的罪?谁有赦罪的权柄?谁有能力叫人以后不再犯罪?对照起来,当下文化界被要求忏悔认罪的人太像故事中的妇人,而要求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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