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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看你的证件。”
我将挂在脖子上的小袋子拿下来。当我从中取出身份证时,一束钞票也同时掉了出来。那人弯下腰,在地上抓起那束钞票,塞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他将我的证件取去,仔细检查。室内有片刻的静默,玛莉的喘息声呢——为什么我听不见?
那人把证件还给我。“快走!”
其实我自己比他更急着要离开这个房间。匆忙之间我把毛线衣的钮扣全给扣错了。我又匆匆把脚套进鞋子里面,连鞋带也懒得扎好。然后我准备伸手拿入狱用的手提袋。
且慢!
那个手提袋在我心慌意乱之间给我推到密室的门口。鉴于那人一直留意着我的一举一动,如果我现在伸手到书架底下去拿它,岂不是会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那边去吗?这是我最不愿他注意的地方!
于是我狠心地转身走出卧室,把那只手提袋留在后面。这是我有生以来最难做的一件事。
我摇摇晃晃地走下楼去,双膝因惧怕和感冒而抖得厉害。在贞苏姨妈的房门口,有一位穿制服的士兵在站岗,房门是关着的。我心想,不晓得祷告会结束了没有?伟廉,娜莉和彼得他们都离开了没有,抑或他们还在里面呢?这一次会有多少无辜的人遭殃呢?
我后面那个人轻轻地推了我一把,于是我跌跌撞撞地下到了餐厅。父亲、碧茜和杜丝都坐在椅子上。那些椅子如今都被拉到后面,紧靠着墙放着。在他们旁边坐着三个地下工作人员,他们必然是在我上楼之后才来的。窗下的地板上躺着那片“阿平纳钟表”的标记,已经碎成了三片。幸好有人把它从窗棂上推了下来。
第二位纳粹的便衣警察正热心地在餐桌上堆着的那些银器和珠宝中翻弄着。这些都是从角落壁橱后面那个暗窟中搜出来的。那果然是他们最先搜查的地方。
那位把我带下来的人说:“这是我们这个地址上的另一个人。根据我的情报,她是这组的首脑人物。”
那位坐在餐桌旁名叫魏灵士的人向我瞥了一眼,又转移视线回头欣赏摆在他面前的战利品。“甘田,你晓得该怎么办。”
甘田抓起我的手肘,把我推下最后的五级楼梯,来到铺子的后面。另一位穿制服的士兵站在门内守卫。甘田把我推到前面的铺面,又推我靠墙站立。
“犹太人在哪里?”
“这里没有犹太人。”
那人用力地掴我一记耳光。
“粮食配给证藏在哪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甘田再掌掴我。我摇摇欲坠地靠在那座天文台钟上。人还未站定,他又举手掴我,一次又一次。我感到刺骨的疼痛,头部因痉挛而后仰。
“犹太人在哪里?”
他再掴我一次。
“你们的密室在哪里?”
我口中有鲜血的味道。头昏眼花,耳鼓雷鸣——我快要晕厥了。“主耶稣!求祢保护我!”我大声叫着。
甘田的手在空中停住了。
“如果你再说一次那个名字,我就杀掉你!”
然后,他的手慢慢放回他的身旁。“如果你不说,那个瘦子会说。”
我摇摇晃晃地在他面前走上楼梯。他把我推坐在餐厅靠墙的一张椅子上。我模模糊糊地看见他把碧茜带了出去。
在我们上面,铁锤飞舞,碎木横飞。显然是一队受过训练的搜查人员在寻找那间密室。突然,侧巷的门铃响了。但那个暗号呢?难道他们没有看见那个“阿平纳”的暗号已经不在了吗?我向窗口一瞥,心里不禁窒息起来。那个木制的三角牌,已给人重新装好了,正好端端地放在窗台上。
我抬头一望,已经太迟了。魏灵士紧紧地瞪着我,他说:“我早就猜到了,那是个暗号,对吗?”
说完跑下楼。在我上面的锤声和皮靴声停止了。我听见侧门开了,魏灵士用温和而讨好的语气说:
“请进来吧!”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们听见了吗?他们抓走了史洛林先生!”
毕伟?不该是毕伟呵!
我听见魏灵士说:“哦?有谁跟他在一起?”他寻根究底地盘问了许久,最后把她拘捕了。那个女人眼中闪烁着恐惧与迷茫的眼色,与我们一同靠着墙坐了下来。我晓得她只是个偶然在城里传递消息的妇人。我心里焦急地望着窗台上的记号,它无异是在向全世界宣告,贝雅古屋中一切如常。谁知我们家已成了一个陷阱。今天还有多少人会坠入这个陷阱之中来呢?还有毕伟,他们果真抓到毕伟了吗?
甘田带着碧茜在餐厅门口出现。她的嘴唇浮肿而突出,脸上有着深蓝色淤血的痕迹。她踉跄地跌坐在我身旁的一张椅子上。
“碧茜啊!他打伤了你!”
“是的。”她轻轻擦擦嘴唇上的血渍。“我可怜他。”
甘田一转身,原本苍白的脸似乎显得更苍白了。他尖声叫道:“犯人不许出声!”有两个人带着笨重的步伐从楼上抬下来一件东西。原来他们已经找到楼梯底下的旧收音机了。
甘田怒吼着:“你们不是奉公守法的公民吗?你!这个老不死,我看你相信圣经。”他把指头按在书架上那本破旧的圣经上面。“告诉我,这本书里面怎样教你们顺服政府的?”
“敬畏上帝。”父亲引证圣经。在这种时候,听他口中所发出的字句在饭厅中回响,真有如祝福与重新的保证。“敬畏上帝,尊敬女皇。”
甘田瞪着他:“里面不是这样说的,圣经不是这样说。”
父亲承认说:“没有,圣经只是说:‘敬畏上帝,尊敬君王。’但对我们来说,则是尊敬女皇。”
甘田大声咆哮:“没有什么君王或女皇。如今我们就是合法的政府,你们则是破坏国法的歹徒。”
门铃再次响了起来。又是一番盘问与逮捕。那个年轻人也是我们的工作人员之一,他还未坐定,门铃又响了。我们从来没有这么多的访客:饭厅开始显得拥挤起来。我对那些只是来坐坐谈谈的朋友最感抱歉。一位年老退休的传教士也给带了进来,他的下颚因惧怕而抖个不停。但值得欣慰的是,尽管他们在楼上乱撞乱击,却始终没有找到那间密室。
一个新的响声令我跳了起来。通道上的电话响了。
魏灵士叫了起来:“是电话!”
他怒目环视室内,然后一把抓起我的手腕,急急地拉着我下楼。他抓起听筒放在我的耳朵上,但他的手一直不放。
他努嘴示意,叫我回答。
我尽量用极平板的声音说:“这是彭氏住宅和商店。”
可是对方并没有体会到我的声调有何异样。“彭小姐,你们的处境十分危险!他们已经逮捕了史洛林先生。他们晓得一切的底细!你千万小心!”这个女人一直说个不停。在我旁边的人把所有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刚把电话挂下,电话铃随即又响了起来。这次是个男人的声音,信息也一样:“史洛林先生被解到警察局去了。这表示他们知道一切的底细……”
终于,当我第三次用那种不寻常的声调回答时,电话那头传来咯哒一声。魏灵士从我手中抢过听筒。
“喂!喂!”他大声叫着,拚命摇着墙上的电话机,但电话已经挂断了。他把我推回楼上,叫我坐在原来的椅子上。他对甘田说:“我们的朋友学乖了,但我也听够了。”
碧茜显然得到许可,离开自己的椅子,开始在厨房的柜台上切面包。我希奇地发觉原来已是正午的时候。碧茜把面包分给每个人,但我摇摇头。此时身上的热度再次上升。喉咙干燥发烫,头部也痛得厉害。
有一个人出现在门口,他说:“魏灵士,我们把所有的地方都搜查过了。如果这里真有一间密室,那必然是魔鬼自己建的。”
魏灵士看看碧茜,看看父亲,又看看我。他静静地说:“这里有一间密室,而且必定有人藏在里面,不然他们不会承认出来。好吧!我会派人守住这间屋子,直到他们都变成木乃伊为止。”
大家鸦雀无声,室内布满了恐怖的气氛。就在那时,我膝上有一种轻微的压力。原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