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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事实正是如此。眼下,丰臣家的朝政全被近江人所垄断了。一向受宁宁关照的那些尾张出身的大名们,如今在中央已没有什么发言权。丰臣家的势力中心,已经不是北政所,它正在逐渐向淀姬转移。
以上这些是朝中的人们所喜欢谈论的话题。每天传进宁宁耳朵的消息,全都与这件事有关。被近江派疏远了的诸侯、亲兵,甚至连同他们的侧室和侍女们,都跑到宁宁面前,来诉说他们的愤慨和不平。对于他们来说,除了依仗宁宁之外,没有其他靠山。
“淀姬并不坏。”
不管有多少诋毁这位宠姬的流言蜚语传进宁宁的耳朵,在这件事上,她的看法是很清醒的。淀姬,除了她那超群出众的美貌之外,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一个资质平庸的女性,仅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也许多少有一点追求权势的欲望,但是,她并没有自己主动去建立一支政治力量的能力。要说坏,她身边的那一批从旧浅井家来的老侍女们才坏呢。正是这些家伙趁淀姬作了鹤松的“妈妈”的机会,积极地与以石田三成为首的丰臣家的官僚集团相勾结,妄图与正室夫人北政所想抗衡;另一方面,石田三成等人也企图通过拥戴淀姬,想在秀吉死后,在丰臣家中保持核心的位置。几乎可以肯定地说,这种外界的力量,正在把淀姬推上政治舞台。宁宁是这么认为的。在宁宁看来,坏的正是这些外界的人们。
宁宁从心底里不喜欢他们。
宁宁心里想:“这帮子人整天在盘算着殿下死后的事啊!”
她不愿设想的是:一旦秀吉死了,鹤松和淀姬将登上这丰臣家的主座,把石田三成这批近江系的大名用作亲信。不用说,北政所将退居第二线,那些以她为靠山的开国功臣们,也不得不随之而沦落下去。从宁宁来说,即便退居第二线也还无妨,然而对于那些尾张出身的大名们,这前景不啻是一场噩梦吧。不过,毕竟事关重大,各人都只是在肚子里想着心思,谁也闭口不谈这可怕的前景。
文禄元年(1592)四月,外征军在朝鲜登陆了。第一路军司令小西行长,第二路军司令加藤清正,两路兵马克城拔寨,争先恐后地沿着朝鲜半岛北上。
进军当初,真可说是连战连胜,然而,随着明朝的大军成为正面的敌人之后,进攻的势头停滞了,部队在各处陷于孤立,有时甚至出现了不得不拚死苦战的局面。况且,行长和清正不和,他们不仅不相互求援,反倒事事争吵,互不相让。敌人也知道这一点,便乘机而入,进行反攻。同时,友方的两军,在作战上,也常常发生龃龉。
为了整顿上述局面,并对两支部队进行监督,秀吉设立了一个督军机关,向战地派遣了代表他的军监。福原直高、大田一吉等小大名担任了这军监的职务。他们都是近江系的官僚。而可称是这督军机关的总头目的,乃是石田三成。三成并不常驻朝鲜,他经常在战场视察一周之后,便回到本国。在国内则守在秀吉身边,把从战地送来的报告归纳、整理之后,呈报秀吉。由于督军机关的成员净是石田派的人,因而来自战地的报告,对小西行长宽,对加藤清正严。有时,甚至把清正的言行举止说得象一个无赖汉一般。
例如有一份报告说,当外征军方面与大明要进入和平谈判的时候,清正在给大明代表的公文中署名“丰臣清正”。而他是根本未曾蒙秀吉赐过丰臣姓的。报告还说加藤清正曾对大明的代表讲过这么一番话:“足下等大明朝的先生们似乎把小西行长等人看作了日本国的武士。要知道那是堺地方的商人,根本不懂得弯弓射箭为何物。他们胆小怕死,乃是理所当然的。”
报告最后说,清正的这些言论行动,使在朝鲜的部队陷入了混乱,并成了敌军小看我军的原因。秀吉是在刚竣工不久的伏见城接到军监的这份报告的。读完之后,秀吉怒不可遏,愤愤地说道:“这在清正是可能的。赶快把他叫回来。”于是,立即派出急使渡海来到朝鲜,向清正传达了这一命令。
清正把自己的军团留在了前线,他自己则率领由武士五十人、兵卒三百人组成的一支轻兵,从釜山坐船,经濑户内海,取海路直奔大坂,登上了伏见城。
秀吉不肯接见他。他曾想私下去拜访一下北政所,而自己如今惹得秀吉如此发怒,在这种情况下,这也是不可能的了。清正带着旅途的一路风尘,马未下鞍,人未歇脚,当下就造访了增田长盛的府邸,想打听一下朝中的情况。增田是五奉行之一。
清正甚是激动,还没有等长盛作什么说明,就昂着头怒吼起来:“怕是治部少这小子进的谗言,设下的陷阱。唉,我看准是的。”
他说,看一下督军团的成员,就一清二楚了。福原直高是三成的亲戚,而大田一吉、熊谷直盛、垣见一直等人,无一不是由三成一手保荐而晋升上来的他的党羽。他们势必拥戴同党小西行长,而想陷害敝人。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条路了,先取下治部少的首级,然后我自己也死。
长盛举起双手,极力劝他息怒,说道:“当今治部少的权势炙手可热,朝中已无第二人可与相比。而你竟然如此随便乱说,这可如何是好。你应与他重归于好,否则,要出大事。你先冷静一下。敝人愿帮你从中调解,你最好明天就去见一见治部少。”清正听了这番话,顿时暴跳如雷,拍案叫道:“弓矢八幡大菩萨,皇天作证,我清正起誓:今生今世决不与他修好。敝人率兵进入朝鲜,连战连胜,攻下八道,作战几十次,直打得大明军队丢盔弃甲,狼狈逃窜。我们忍受着严寒酷暑,有时甚至连粮食都断绝。而治部少这小子,舒舒服服呆在朝中还不满足,而竟然依仗主上的宠信,欲把我等在沙场浴血苦战的将士们置于死地而后快。我等和这般狼心狗肺的家伙,如何能言归于好?不能,绝对不能。”这么一来,连原想出面为他从中斡旋的长盛,也不得不缩回了手。
这时正是庆长元年(1596)的正月。就这样,也没有经过什么调查,审问,清正就被宣判关禁闭,被幽禁在伏见地方他自己的公馆里。从那以后,便如石沉大海一般,断了音讯。
距那时大约一年半以前,秀赖从淀姬的肚子里来到世上。为此,丰臣家的后嗣关白秀次的影响日见衰微,秀次感到自己的前途十分渺茫,不断地胡作非为。这时已进入了丰臣政权成立起来最最黑暗的时期。秀吉已失去了早昔的那种奕奕丰采,衰老得判若两人。他脑海里盘算着的净是关于秀赖的前途的事,他指示三成他们研究办法;而三成他们一心想着的,也是如何才能让丰臣家的天下平安地为秀赖所继承的问题,为此而对秀吉百般地出谋划策。从那以后没过多久,秀次就被诛杀。而在清正回国的时候,秀次还活着。
事实上是,三成通过军监的报告知道,在朝鲜前线,有一则与清正有关的可怕的流言。传说,大明方面害怕清正的武勇,想怀柔他。文禄二年(1593)五月,当清正驻扎在蔚山西生浦的时候,大明王朝让刘綎将军与清正互通书信。
那时,刘綎的使者曾对清正说道:“秀吉已开始执掌日本六十余州,真可谓人中英杰,然寿命长短难以逆料。秀吉死后,日本必将大乱。退而言之,即使秀吉能保长寿,他也不喜欢你,更不喜欢你立功。”
据说,刘綎将军还曾派人给清正送去一封亲笔信。信中写道:
足下乃铮铮汉子,可惜仅一介地方官而已。如足下能乘机事我,则我将奏禀大明皇帝,担保封你做个大官。岂不美哉!
同时,刘綎还通过他的使者之口,要清正暗地里与明军通力合作,一起反击秀吉。但是,清正叫身边的和尚起草了一篇文章,对此严加拒绝。回信中还有这样的话:
如足下来信所说,敝人蒙受小人之谗言。然而,敝人乃太閤忠良之臣,决非贪生怕死之辈。
总之,有关刘綎和清正之间对话的概略报告,已经送到了三成手头。但是,关于这件事,就连三成也没有敢禀告秀吉,而是将它悄悄瞒下了。不过,三成用另一种观点来处理了这件事。他想,要是再让清正去朝鲜立大功的话,那会对丰臣政权的接班人秀赖不利。历史上不乏这样的事例,外征将军建立了武功,在战地掌握了强大的势力,其军事力量反过来会危及中央政权的安全。远的如安禄山反叛唐玄宗皇帝的例子且不说,近的还有秀吉。秀吉原是织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