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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近卫权少将前田利家
秀吉向他们宣布道:“各位大臣,今天谅已为天子的尊贵和恩德而感激涕零了吧。为了表示世世代代忠于朝廷,请各位每人给皇上写一封效忠信吧。”
于是当场发给每个大臣一张写有誓言的纸,文章是早已做好了的,只需全体大臣在这张纸上按个血手印就可以了。文章的末尾有这么一句:遵照关白殿下之建议,臣特起誓如上,保证决不违反。
对于秀吉来说,让各位诸侯在天子面前起誓效忠,这件事也许是这次接驾的最大目的吧。可是出人意外的是,这封效忠信的形式很特别,受信人不是秀吉本人,而是他的代理人秀秋。也不知秀吉选择秀秋,心中是何打算。
效忠信上预先写好了“金吾阁下”字样。起誓的对象竟是十五岁的金吾将军秀秋。这么一来,关于丰臣家的接班人,人们当然会作出这样的推测:“出乎意料之外,竟是金吾啊!”
通过这封效忠信,秀秋在丰臣家的地位眼看着变得明确了。这可以说是一次飞跃。看来比起秀次,秀吉更有可能把权力让给秀秋呢。
“既然如此,那就不好得罪这位金吾阁下喽。”
大名们心里暗自这样想,都去讨好这位嘴边刚开始长出几根绒毛般细胡子的少年,竞相馈赠礼物给他。
“要是这么下去,秀秋可会变得骄傲起来的。”
北政所很是担心。对此,秀吉却听之任之,他随诸侯们去奉承秀秋,就如听任诸侯们从前奉承秀次一样。他不仅不担心,毋宁说还有有点喜滋滋的呢。
“他们愿意送厚礼,让他们送就是了。好让天下人知道,秀秋的身份有多么高贵。”
北政所说道:“要看是什么人!这对金吾是有害无益的。”
然而,秀吉在家庭里对于孩子的溺爱,近乎一个愚父。他说道:“没关系,你这是过虑。”
其聪明才智,被人认为天下无双的秀吉,也有他的盲点。这就是对于子女的教育。要说过虑,那么,教育的出发点,本来就是过虑嘛。但是,秀吉本人小时候,没有受过教育。因而不知不觉地轻视了教育。这或许可以说是丰臣家的一个缺陷吧。正因为这一家族,是一个在短期内突然形成的贵族,所以还没有养成对子女进行教育的家风。而这种风气,如果在其他的大名或小名的家庭里,是一种必然保有的传统。
秀吉所能做到的,只是给他的子弟晋升官位而已。天正十九年(1591),秀吉把年方十五的秀秋提升为参议,并让他兼任右卫门督。文禄元年(1592),十六岁的秀秋出任权中纳言,官居正三位。为此,世人都称他作“金吾中纳言”。
不过,秀秋的晋升,到这权中纳言为止,便停止不前了。因为这一年,他的义兄秀次突飞猛进,当上了关白,名符其实地成了丰臣政权的接班人。
这时已经开始了攻打朝鲜的战争。十六岁的权中纳言秀秋,为了尾随业已南下到肥前名护屋大本营的秀吉,正在不久前受封的丹波的龟山城中,作着出发的准备。
顺便交代一下。在这次军旅倥偬之中,秀吉特意只带了他的爱姬淀姬一人随行。从成群的侧室之中,特地选了淀姬,按秀吉的解说是:“前几年,小田原那一仗,因带着阿淀,如愿以偿地取得了胜利。阿淀给战场带来了吉祥。”秀吉这样说,自然也包含着防止其他侧室产生闺怨的用意。而实际上,大概是因为,秀吉从淀姬身上发现了生育接班人的希望吧。在秀吉所与之同床共衾的众多女子中,只有这一位淀姬,不久前曾为秀吉生了一个儿子。这就是鹤松。可惜得很,这位鹤松夭折了。然而,淀姬说不定还可能再次怀孕。正是这一希望,促使秀吉带淀姬随军的吧。
转年,秀秋于文禄二年(1593)三月南下到了肥前名护屋城,在动身离开大坂之前,曾登上大坂的宫城,向养母北政所辞行。时年十七岁。
北政所仅仅说了这么一句:“这回你要辛苦了。”
这个对谁都是和颜悦色的女性,唯独对金吾中纳言秀秋,却很少显露笑颜。这一次,她也只是动了动嘴唇。她对于秀秋那张如猪狗般蠢笨而令人讨厌的面孔,连看都不愿看一眼。
而另一方面,秀秋又脸皮不厚。如果他能老着脸皮去讨好养母,那倒还好。可他一见养母不高兴,就会突然象一条胆怯的狗一样,马上垂下尾巴,眼睛朝天,一副呆滞而麻木的表情。而这副蠢相,更使北政所生气。她心里虽然有点可怜他,然而不禁冒上火来,越发显露出满脸厌恶的神情。
秀秋身旁的人,都急得直出冷汗。最近有一位丰臣家的老臣,官居玄蕃头,名叫山口正弘的,按秀吉的命令,担任秀秋的随身家老(大名家的重臣,总管该家的家务),兼任秀秋的太傅。山口正弘是近江地方人。从秀吉任近江长滨城的城主时代起,就跟随秀吉。此人不仅在军事方面颇有才干,而且通晓行政事务。他是秀吉的一项重要的土地政策,即所谓太閤丈量地亩政策的实际执行人,并为此而出了名。这样一位通晓民政事务的人物,当然也是长于世故的。此时,他向前挪了一步,代替秀秋进言道:“北政所大人,小臣诚惶诚恐,想请大人为金吾将军此次出征,赐几句临别赠言。”
丰臣家的儿子出征去,作为养母,光讲一句“这次你要辛苦了”,那是不够的。
“是吗?”北政所听完点了点头,又补充了这么一句:“肥前地方水多,你要当心一点。”
这种场合理应会有的饯别的纪念品都没有。秀秋满脸羞愧地退了下来。
一行人是三月二十二日到达肥前名护屋的。秀秋身穿华美的军装,进入名护屋城,拜谒养父秀吉。
秀吉看到秀秋华丽炫目的军装,大为满意,于是兴致勃勃地问秀秋道:“离家的时候,从你妈那里得到不少礼物吧!”
谁知秀秋却回答说,什么也没有得到。
这一点,是秀吉多少预料到的,他就立即问山口正弘说:“她情绪怎么样?”
正弘也如实向秀吉禀报了当时的情形。
“临别赠言也只有两句话吗?”
秀吉笑着点了点头,然而心中却甚是困惑。从他来说,万一秀次有个好歹,将要把这位秀秋立作丰臣家的后继人。而自己的妻子,也就是秀秋的养母,对秀秋的态度却不好。
在这之后,秀吉曾修书一封,差人送往大坂的妻子那儿,信里流露出对她的责怪之情,表示“你不该这样”。
金吾一行于二十二日抵达名护屋,队伍人数众多,军容整齐华美,我大大嘉奖了他一番。
听说金吾登大坂城向你辞行时,你心情不佳,连必要的日用品都未为他准备。这到底是为何缘故啊?
秀吉又写道:你没有儿子。你又不疼爱秀秋,那究竟疼爱谁呢?
秀吉接着写道:要是金吾品行端正,我打算把自己辞官退休以后的年俸让给这孩子(因为其他东西要让关白秀次继承)。连我秀吉都甚至作了如此打算,所以你可千万不能过分地舍不得财物啊!
最后,秀吉写道:太閤致宁宁夫人
但是,从这一天算起,过了不到两个月,丰臣家的情况发生了巨大变化:淀姬怀孕了。
秀吉欣喜若狂。他立即修书一封,差人送到大坂,把这大喜讯告诉北政所。而书信的措辞却很微妙。
前几天患了感冒,不能提笔。现已痊愈。此乃病愈之后第一次提笔写信。
先写这么一句,意思无非要表明,即便写信,也是首先给你北政所写的。
秀吉好象是在讲别人家的事情,仿佛是顺便提一下似的接着写道:再者,听说二之丸夫人(指淀姬)怀孕了。此乃喜讯。然而我秀吉并不想要子女。丝毫不想。望你也能如此理解我。诚然,秀吉有儿子,鹤松是也。他已离我他往。因此,此次非我秀吉之子,仅是二之丸夫人一个人的孩子。
秀吉担心北政所不悦,故用了这样的措辞,这自然不是他的本意。但是这奇特的逻辑,也与当时世间的迷信有关。“不是自己的孩子,是拣来的。”传说这么一来,孩子就会健康地长大。早夭的鹤松出生的时候曾取名舍儿。这次怀孕的儿子出生之后,定名拾儿,这便是后来的秀赖。
按照世俗的迷信,为了向神明强调这是淀姬一个人的孩子,秀吉让淀姬离开名护屋城,迁移到山城淀城居住。
不久,她又移居大坂城的二之丸,生了一个男孩。那是同年八月三日的事。
秀吉难于抑制住自己的喜悦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