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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师——这个词乍看上去不像是中国本土的东西,倒像是从外国翻译过来的。基督教徒和读过《旧约》的人对这个词都不会陌生,即便不熟悉《旧约》的人一般也都知道有个“力士参孙”,神力无边,堪称古代第一大力士,他死在女人手上,而这个女人甚至比参孙更有名,她就是有人称之为“文献记载中的第一位妓女”的达利拉,参孙和达利拉的故事就出自《旧约?士师记》(这是基督教的译名,而中国天主教则把“士师记”译为“民长记”)。把《圣经》翻译成中文的早期传教士们在这里的译名上选了一个很中国、很古雅的对应词——士师,而现在有些人却认为这是个外来词汇了。
上本书大致介绍过什么叫“士”,在春秋时代,打仗全靠的是士,而古代兵刑不分,管刑狱的人也是士。士师大体上就是典狱长,隶属于司寇——孔子在鲁国就曾做过这司寇,这是司法部门的最高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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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来了,一来就问:“你跑官跑得不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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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笑笑说:“哪里,哪里,我真觉得你做得不错,到临淄了不就正有机会向国君进言了么,以前你在小小灵丘做一个边城浪子,哪里有机会跟国君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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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接着说:“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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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孟子说,“你来临淄都好几个月了,怎么还不向国君进谏忠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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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得说说周代的官场风气。礼法规定:大臣向国君劝谏,如果一连劝谏三次还不被国君采纳的话,大臣就该辞职回家。(这个问题《孟子》后文还会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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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都子一看,坏了,老师犯了众怒了,赶紧回报孟子。孟子倒笑嘻嘻的一点儿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说:“老话是这样说的:‘当官的不能尽职尽责,就该回家;有劝谏职责的人如果进言不被采纳,也该辞职。’可你老师我呢,既没有官职在身,也没有进言的责任,那我还不是进退裕如,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么!”
——孟子这时候在齐国是客卿的身份,他的意思很儒家:在其位,就要谋其政,不能谋其政,那就把屁股挪挪窝儿;而不在其位,自然也就不谋其政,也更不用担什么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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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小人同行
孟子为卿于齐,出吊于滕,王使盖大夫王驩为辅行。王驩朝暮见,反齐滕之路,未尝与之言行事也。
公孙丑曰:“齐卿之位,不为小矣;齐滕之路,不为近矣。反之而未尝与言行事,何也?”
曰:“夫既或治之,予何言哉?”
孟子这回可不是客卿了,而是正正经经地当了齐国的卿,这可是高官呐。
既然当了官,可就有了职责在身了。孟子这次的职责是:代表齐国去滕国吊丧,因为滕国的国君死了。
上本书里孟子和滕国的滕文公不是有过来往么?现在死的滕国国君是哪一位呢?不会就是滕文公吧?——这事还真不容易弄清,不过一般认为是滕定公,也就是滕文公的老爸。
孟子带团出发了,他还有个副官,叫做王驩(读“欢”)。
孟子和王驩长途跋涉,朝夕相处,但奇怪的是,孟子从不和王驩商量工作。
公孙丑觉得奇怪,问老师:“您的官当的也不算小啊,齐国和滕国之间的旅途也不算短啊,可我怎么就从没见您跟王驩商量工作上的事呢?”
孟子回答说:“事都有人办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孟子的回答比较令人费解。
事实上,整个这一节的内容都比较令人费解。首先,公孙丑说的“齐卿之位,不为小矣”,这里的“齐卿”到底指谁?因为有人考证,王驩这时候好像也做齐卿呢。
就当“齐卿”是指孟子好了,可孟子为什么从不和王驩商量工作呢?孟子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要是不了解一些背景,还真搞不懂这一节的意思。
齐国是超级大国,滕国是超级小国,孟子以大儒兼大官的身份代表齐国去滕国吊丧,真是给足了滕国面子,想来滕国自然会以很高的规格接待的。可是,差使到底是甜是苦,真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孟子恐怕并不觉得舒服,这全是因为他那位副官。
这位副官王驩是齐王跟前的大红人,也是齐国出了名的奸佞小人。这节写王驩的官职是“盖大夫”,这里的“盖”字读“葛”,是个地名,或许就是王驩的采邑。古代的注家认为,王驩这个人一贯飞扬跋扈、颐指气使,到处抢风头,所以,在使团当中虽然只是副官,却大包大揽、颇有“小鬼当家”的意思。孟子能怎么办呢?要跟他商量商量工作吧,如果话说轻了,倒像自己给王驩当副官;话说重了呢,又像是小肚鸡肠地跟王驩争权。——说轻了也不是,说重了也不是,干脆,不说话了还不行么!就这样,一路上连来带去,孟子任由王驩自己折腾,自己却什么话也不说。
可孟子这番为难之处又怎么向学生解释呢?于是便有了那句“事都有人办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言语当中既透露着对王驩的不满,又似乎稍稍带着一些自嘲。总之,他没有正面回答公孙丑的问题,而是用这样一句含糊的反问一带而过。
俗话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看来君子遇见小人,比秀才遇见兵还要难受啊。
别把孝道当伦理
下面这一节是说孟子给母亲办丧事。有人可还记得上本书讲“梁惠王篇”最后一节的内容,臧仓向鲁国国君进谗言,说孟子给母亲办的丧事在规格上超过了给父亲办的丧事,鲁君因此而放弃了和孟子见面的计划?
本节所讲的就是臧仓在谗言里说的那件事。又有一位孟子的弟子露面了,叫做充虞。
孟子自齐葬于鲁,反于齐,止于嬴。
充虞请曰:“前日不知虞之不肖,使虞敦匠事。严,虞不敢请。今愿窃有请也,木若以美然。”
曰:“古者棺椁无度,中古棺七寸,椁称之。自天子达于庶人。非直为观美也,然后尽于人心。不得,不可以为悦;无财,不可以为悦。得之为有财,古之人皆用之,吾何为独不然?且比化者,无使土亲肤,于人心独无恔乎?吾闻之君子:不以天下俭其亲。”
孟子从齐国到鲁国,办理母亲的丧事,返回齐国的时候,在嬴城逗留。充虞来问老师:“前些日子您不嫌我笨,让我盯着木匠做棺材。当时大家全都忙忙碌碌的,我心里有疑惑也没敢打扰您。现在松口气了,就想问问您了。”
“哦,”孟子说,“问吧,是什么事情能困扰你这么久啊?”
充虞嗫嚅着:“这个,棺材,棺材用的木料是不是太好了?”
——是不是有人已经准备着唾弃充虞了?是啊,充虞难道真是笨么,有他这么说话的么!现在要是有哪个学生敢这么跟导师说话,就别指望能顺利毕业了。
可充虞这人就是这么死性,偏要问清楚了不行,他言下的意思应该是:咱们儒家不是最讲究礼制、最讲究等级秩序的么,按您的身份,恐怕给母亲做棺材不应该用这么好的木料吧?这是不是僭越了等级呢?再言下的意思是:您对别人总是讲礼制、讲等级,怎么到自己身上就不一样了呢?您这不是宽于律己、严于待人么?再言下的意思是:您这不是说一套、做一套么,伪君子啊!再言下的意思是……
孟子倒没生气,也可能因为他一时也想不到充虞的这个问题还有我给阐发出来的这么多“言下之意”,他是很认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