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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植物和动物已经自我繁衍了几十亿年了,在生物化学这个层次上,动植物不过像星
球一样遵循着同样的自然规律。但这一事实并不能给予他很大的帮助。生物的自我繁衍
极其复杂,包括基因、性、精子和卵子的结合、细胞分裂和胚胎发育,更别说具体而详
细的蛋白和DNA的分子化学了,这些在四十年代几乎完全不为人们所了解。而机器则显
然没那么复杂。所以,冯·诺意曼在能够回答关于机器的自我繁衍的问题之前,他必须
将这个过程简化至其本质,其抽象的逻辑形式。也就是说,他必须在头脑中形成编程员
在许多年以后建造虚拟机器时的那种概念:他必须撇开具体的生物化学机器,找出自我
繁衍的重要特点之所在。
为了找到对这些问题的感觉,冯·诺意曼先做了一个思维实验。他说,想象一台机
器飘浮于一个池塘的水面,这个池塘里还有许多机器的零部件。接着,再想象这台机器
是一个宇宙建设者:只要给出任何一台机器的描述,这台机器就能在池塘中一直划到寻
找到制造机器所需要的合适的零部件,然后就制造出了这台机器。特别是,如果向它描
述一下它自己,他就能够复制出自己来。
冯·诺意曼说,这听起来像自我繁衍了。但却还不是,起码,还不完全是。新复制
出来的机器的零部件全都很合适,但它不会描述自己,这意味着它不可能继续拷贝自己。
所以冯·诺意曼同时也假定,最初的机器应该具有一个描述复印机:即对下一代机器的
复制性描述。他说,一旦发生这种情况,下一代就具有了无穷无尽进行繁衍的条件。然
后就有了自我繁衍。
冯·诺意曼对自我繁衍的分析作为思维实验来说是非常简单的。如果我们用更正式
一点儿的方式重申的话,冯·诺意曼说的是,任何自我繁衍系统的基因材料,无论是自
然的还是人工的,都必须具有两个不同的基本功能。一方面,它必须起到计算机程序的
作用,是一种在繁衍下一代的过程中能够运行的算法。另一方面,它必须起到被动数据
的作用,是一个能够复制和传给下一代的描述。
这个分析结果变成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科学预测:几年以后的1953年,华生和克拉克
终于拆解开了DNA的分子结构之谜。他们发现这个结构正好完全具备冯·诺意曼所指出
的两个基本要求。作为一个基因程序,DNA编入了制造细胞所需要的酶和结构蛋白的指
令,作为一个基因数据仓库,DNA的双螺旋结构在每次细胞分裂为二时都能解开和自我
复制。进化以令人羡慕的节俭方式将基因材料的这种双重本质嵌入了DNA分子本身的结
构之中。
但还有其他的情况。当时冯·诺意曼知道,光有思维实验是不够的。他的关于在一
个池塘里的自我繁衍机器的想象仍然太具体,与过程的具体材料绑得太紧了。作为一个
数学家,他需要非常正式和完全抽象的理论。结果就有了后来被称为“分子自动机”这
个形式的理论。这是他的同事,住在罗沙拉莫斯的波兰数学家斯坦尼斯劳斯·乌兰建议
的。乌兰自己也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
乌兰建议的是约翰·康卫二十多年前发明生命游戏时所用的框架。确实,康卫当时
非常清楚,生命游戏只不过是分子自动机的一个特例。乌兰对冯·诺意曼的建议是,最
根本的是要想象一个可编程的宇宙。在这个宇宙中,“时间”被定义为宇宙之钟的滴答
声,“空间”被定义为一个个分离的细胞格。每一个细胞都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定义抽
象的计算机,一个有限的自动机。在任何一个时间和任何一个细胞中,自动机都会只存
在于无限状态中的唯一一种状态中,它可以被想象成是红的、白的、蓝的、绿的、黄的,
或1、2、3、4,或死的、活的,或不管什么。而且,宇宙之钟每滴答一次,自动机就会
转入一种新的状态,这种新的状态是根据其当前的状态以及其邻居当前的状态所决定的。
宇宙的“物理规律”因此就会被编入其转换表内:就是能够告诉每一个自动机根据其邻
居可能转换的状态做出改变。
冯·诺意曼喜爱这个分子自动机的概念。这个系统简单抽象到能够进行数学分析,
但又能丰富多采到足以使他能抓住他正尽力想弄明白的过程。而且这又正好是一个你可
以实际在一台计算机上模拟的系统。起码从原则上来说是可以这么做的。1954年,冯·
诺意曼死于癌症,未能完成他对细胞自动机的研究,但应邀编辑冯·诺意曼在这项研究
上的所有论文的勃克斯后来编辑了他的成果,并填补了冯·诺意曼尚末来得及完成的细
节,于1966年以《自我繁衍自动机理论》为名结集出版。该书的要点之一是,冯·诺意
曼证明了起码有一种确实能够自我繁衍的分子自动机模型的存在。他发现的这个模型极
其复杂,要求大量的细胞格,而且每一个细胞有二十九种不同的状态。这是任何现有计
算机的模仿功能都无法胜任的。但这种自动机确实存在的事实回答了根本的原则问题:
一旦将自我繁衍看作是有生命的物体的独一无二的特征,那就能让机器也做到这一点。
朗顿说,当他读到所有这一切时,“他突然感到自信心大增。我知道我的思路没有
错。”他返回到他的苹果二型计算机上来,很快编写出了一个一般性功能的分子自动机
程序。这个程序能够使他在屏幕上观察彩色方块格的分子世界。苹果机只有64千字节分
存储量意味着,他只能把每个分子的状态限制在不超过八种,根本达不到冯·诺意曼的
二十九种自我繁衍状态的要求,但却仍然有在这种限制下找到一个自我繁衍系统的可能
性。朗顿运行了他编的程序,以此来尝试他想要的任何状态和任何转变表。他的程序中
的每一个细胞都有八种状态,这样他就只能得到十的三万次方的不同基因表的可能性。
他着手尝试。
朗顿早就知道,他的探索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毫无希望。他在阅读中发现,泰德
·考德(Ted C0dd)已经在十多年前就发现了一种具有8种自我繁衍状态的模型。那时
泰德·考德在密西根大学读研究生,在一个叫作约翰·荷兰德的家伙手下干活。由于考
德的类型对苹果二型机来说仍然太复杂了,朗顿就想,也许通过对付这个模型的各个部
分,他能够在这种限制下找到比较简单的操作方法。
朗顿说:“考德的自我繁衍状态的所有部件都像是数据途径。”那就是,考德的系
统八种状态中的四种起的是数据的作用,另外四种状态起到各种辅助作用。特别是,一
种状态起导体作用,另一种状态起绝缘体作用,这样共同组成让数据能够在细胞之间流
动的渠道,就好像铜线一样。所以朗顿从考德的“周期性发射体”结构开始入手:这基
本上就是一个回路,有一位数据就像钟表的分针一样在其间不断转圈,同时,回路的侧
面长出某种手臂,周期性地发射出在回路中绕圈的数据的复制品。然后朗顿就开始模拟
这个发射体,在其手臂上扣了顶帽子,这样信号就不会跑掉了,他用加上第二个环绕信
号的方式来做这顶帽子,并把规则表扭曲过来,让它永远这样。他知道,如果他能使手
臂伸出去,再向里弯过来,形成和第一个一样的回路,他就算做成功了。
这个实验进展得非常缓慢,朗顿每夜只工作很少几个小时,他妻子爱尔维拉已经尽
力耐住性子了。朗顿说:“她关心我所感兴趣的事和我认为会发生的事,但她更关心的
是:我们该怎么办?我所做的这些能给我们带来什么结果?这些事对目前家庭状况的进
展会起到什么作用?这两年我们会在哪里?而这很难解释。你已经做了所有这一切,而
你所做的这一切又会怎么样呢?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很重要。”
朗顿只能坚持不断努力。“我不断在这儿取得一点儿进展、在那儿取得一点儿进展。
我先开始制定规则,然后完善它,再完善它,然后就把我自己逼到了死角。保留的规则
表灌满了十五张软盘,这样我就可以在备份后再从另一个角度开始。所以我不得不非常
小心地记录什么规则产生什么样的行为,改变了什么,我又备份了些什么,在哪一张软
盘上做的备份。”
从他最初读到冯·诺意曼到他最终得到他所想要的结果,一共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