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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屋2000-11-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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佚 名《欲悲闹鬼叫》(《天安门诗抄》)
  “欲悲闹鬼叫,我哭豺狼笑。洒血祭雄杰,扬眉剑出鞘”。第一次听到这首诗,是在一个愁惨万状的清明时节的清晨。为了充当官方的喉舌,某位国嘴级播音员,专用一种侮辱性的语调念出她来,酷似日后相声演员马季模仿的江青口吻。尽管如此,正如给司马迁去势并不能贬损他的文豪形象,这首诗的力量同样挣脱了丑化的樊笼,第一时刻就在神州大地飞扬起来。就我来说,不仅在第一时刻永志不忘地把她默诵下来,在第一时刻记住了人民的伟大,还同时记住了无道者的狰狞。在诗艺上探讨《天安门诗抄》也许意义不大,我只想说,它以群众运动振臂一呼的方式,让我们猛然想起一个差不多已经忘却的事实:中国依旧是诗的国度,人民的诗心也依旧是“野火烧不尽”,“更行更远还生”的。只要诗心尚存,民心就不可能无望。
杨 炼《诺日朗》(《五人诗选》)
  “高原如猛虎,焚烧于激流暴跳的海滨/哦,只有光,落日浑圆地向你们泛滥,大地悬挂在空中”,这是杨炼名作《诺日朗》的开头。你不得不承认杨炼才气逼人,尤其具有一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劲头。神话和史诗,似乎是杨炼解不开的两个悖谬情结。可惜神话必须由信神者讲述,史诗则必须讲故事,然而杨炼既不信神——他倒是一个渎神者——也不讲故事。他在两首大型组诗《自在者说》和《与死亡对称》中,给我们讲了太多的道理。真正的抒情诗人既不是故事家,也不是道理家,而是语言舞蹈家。杨炼是当代最有舞蹈意识的诗人,可惜他的语言狂欢常常悖离语言的本性,成了为狂欢而狂欢的语言强迫症。以至于目眩神迷的读者在他的迷乱舞姿之下,看不出平易澄明的诗意舞台。
严 力《还给我》(《后朦胧诗全集》)
  诗画两栖的严力,诗思精密而清晰,具有一种金属感,一如钟表的内脏。他是少有的具有幽默感的诗人,他的诗充满机智,即便在他严肃的时候:“请还给我那扇没有装过锁的门/哪怕没有房间也请还给我/请还给我早晨叫醒我的那只雄鸡/哪怕被你吃掉了也请把骨头还给我/请还给我半山坡上的那曲牧歌/哪怕被你录在了磁带上也请还给我……请还给我整个地球/哪怕已经被你分割成/一千个国家/一亿个村庄/也请你还给我”,我还没有见过一首呼吁回归自然的诗,如此简洁而诙谐,有力而优美。
陆忆敏《室内的一九八八》(《后朦胧诗全集》)
  组诗《室内的一九八八》,每一首的诗题都是日期,可能这是有史以来第一组由女诗人在第一时刻全程记录妊娠期心理感受的诗篇。例如《一月七日》:“一个人,忽然走完了前半生……然而仍需等待/生活也一如既往/这段日子我将如游魂/不属于今生和来世/要到秋天,一声蝉哭/才始现日后之路”;再如《二月二十四日》:“我长睡不醒/回回头,又垂入梦境/我多次重归旧园/在那昏暗的走廊终端/与先人们同时落难/身临绝境的不是我/但我与身俱在”。这样的诗不是写出来的,而是合于自然节奏的生命呼吸——然而我们的呼吸并不简单,它有种种细微的身心感受,只要你用心地倾听。天赋卓越的女性触觉渗入身陷困境的人类心灵深处,然而决不咄咄逼人地以揭秘者自居;隐秘的黑箱被纤手温柔地打开、轻抚然后收藏。诗人的内心独白就是你的内心独白——无论你是女性还是男性。每一个听懂的人,都会感到自己也“与身俱在”。
陈东东《〈秋歌〉之七“幻想的走兽”》(《现代汉诗》)
  没有一个当代诗人比陈东东写得更华美,更富于音乐性,他的长句尤其具有独到之处。但却不能简单地判定他是一个形式主义诗人。一切可解读的诗都有思维理路可循,而陈东东的诗没有这种理路,他以无意义华彩乐章的方式,淋漓尽致地展露了现代汉语的语言美。在陈东东笔下,存在主义不仅仅是一种学说和结论。似乎无意义正是它的意义,诗人正是以一种抽空意义的写作方式,向日趋无意义的当代文化敲响了警钟。在追求语言美这一点上,陈东东与古典时代的李商隐颇为相似。这首诗可以看作诗人的某种自况,陈东东就是一头“幻想的走兽”。
余光中《乡愁》(《与海为邻》)
  余光中陈义高峻,诗风矫健如天风。凭着超人型的胆识才华,他几乎用“数目字”的方式再次证明了诗歌是文学的皇冠,再次捍卫了诗人在文学世界睥睨万物的统治者地位。若我们接受余光中设定的标准,则在他为现代汉语施行“心脏搭桥手术”时,他的同行——尤其是一些大陆同行——多半只有在一边传镊子递纱布的资格,也许连这都不配。评论余光中如此大面积的成就,几无可能。我只来得及指出一点:余光中与自己的诗笔存有一种感人至深的亲情,在使用任何一个汉字前,他似乎先与该汉字确定了恋爱关系,“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我相信也是他的基本作派,只是由于才气过于丰盈,文思如一台高能处理器,才会在“一毛不拔”间神速作成锦词嘉言——尽说好话令人泄气,那就再加一句苛评:文字上用力过猛,卿云烂兮,也会使诗句机心深重。一意仗剑作法,“惟陈言之务去”,偶尔也会拗断情感的自然流程。
阿 吾《相声专场》(《中国先锋诗选》)
  阿吾为诗歌开辟了一个全新的领域,可惜似乎仅有一次达到如此水准。这是我见过的当代诗中,运用陌生化效果最成功的一首杰作,值得大段引出:“经一个女人介绍/出来两个男人//一个个儿高/一个个儿矮//个儿矮的白又胖/个儿高的黑且瘦//第一句话是瘦子说的/第二句话是胖子说的//胖子话少/瘦子话多//瘦子奚落胖子/观众哄堂大笑……出来一个老头/观众用右手打左手//经一个女人介绍/老头叫牛倒立//老头先讲一句/老头再问一句//前一句声音粗/后一句声音细……经一个女人介绍/出来一群男人……其中四个人闹意见/一个人竭力调解//调解一定时间/出现一次响声//这样已经七次/每次稍有差别//四个人终于团结/要调解的人赔理//此时响起同种频率的声音/是右手打左手的声音”。作者把“相声专场”成功地提炼为“元语言”,每个读者因而能轻易地把“元语言”再还原为实际形象:“一个女人”是报幕员,“两个男人”表演双口相声,“牛倒立”表演单口相声,“五个人”表演群口相声,“右手打左手”则是鼓掌。
孟 浪《冬季随笔》(《后朦胧诗全集》)
  有人问“诗人你为何不愤怒”,孟浪恰好属于已经十分罕见的愤怒的诗人。他的诗风极其硬朗,每一句诗都像铁锤打在铁砧上,火星四溅,沉重有力。“因我的呐喊而嘶哑的天空/雷声是无人能听到了//因天空的呐喊而嘶哑的我/呼吸是越来越轻了//谁来接着喊?……和平的、宁静的大雪/正在把枪械里的铁融化/一支军队整齐地进入墓地获得永生。/和平的、宁静的大雪/使你一点儿也看不见天上/还有我,在呐喊//我的心逐个敲打着/无辜死者的墓碑/我的心呵,要让整座墓园或世界醒来”。
汪国真(任何一首)
  作为诗国的国耻,新时期诗名最著的,是连诗歌幼稚园都没毕业的汪国真。如果汪氏分行押韵的涂鸦之作是流行歌曲的歌词,我没意见,但要跻身诗国则必会人神共愤。汪氏警句都是“欢乐是人生的驿站/痛苦是生命的航程”之类的货色。他教导读者:“人,不一定能使自己伟大/但一定可以/使自己崇高”。诗歌爱好者不一定能使自己杰出,但为什么可以,使自己如此糟糕?为了押韵,他竟敢写出这样的句子:“爱,不要成为囚/不要为了你的惬意/便取缔了别人的自由”。汪氏的灵感大都来自对浪漫主义名诗的拙劣模仿,比如“如果生活不够慷慨”是对普希金“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的模仿;“如果,你是湖水/我乐意是堤岸环绕/如果,你是山岭/我乐意是装点你姿容的青草”,则是对裴多菲“我愿意是树,如果你是树上的花;/我愿意是花,如果你是露水”的模仿。把这种东西判为“弱智”都显得过于菩萨心肠。“要永远保持最初的浪漫/真是不容易”,然而要永远保持这样的弱智,更不容易。
汪静之《惠的风》(《惠的风》)
  “湖畔诗人”汪静之,作品乏善可陈,让我感兴趣的只是他近乎不变的“移情”对象,大致为四位女性。写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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