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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个都是别人所无法替代的,对婀克西妮亚来说,司契潘或李斯特尼次基是无法和葛利高里相提并论的,更不要说别的萍水相逢的男人;反之对葛利高里也一样,他可以感激娜塔莉亚,可以从情欲的角度重新审视娜塔莉亚并与之共同生活,得到某种满足,但娜塔莉亚与其他的葛利高里短暂爱过的女性一样,即便是她们加在一起,在爱情的天平上也够不上婀克西妮亚的份量。在小说的整个故事中,婀克西妮亚和葛利高里的关系是从爱情出发,历经曲折,最后又回到最初的出发点上来。
双方的感情最终虽然回到了以前的美好的起点上,但最后的结局却是一生一死,此生此世再也不能团聚。小说在快要结尾的时候推出了婀克西妮亚的中弹而亡;
葛利高里听见了子弹的钻心的叫声和拉长声的口令:“执枪!……”,“趴下来,克秀莎!趴低一点儿!”
婀克西妮亚勒了一下马缰绳,往后一仰,又往旁边倒去。葛利高里急忙扶住她,否则她就摔下马去了。“你带花了吗?打中什么地方啦!?……快说呀!”葛利高里沙哑地问。
她一声也不响,越来越沉重地往他胳膊上倒下去。葛利高里一面跑着,一面把她搂到自己的怀里,气喘吁吁地小声说:“为了主上帝!你说一句话也好啊!你这是怎么啦!?”
但是沉默的婀克西妮亚连一句话、连一声哼哼都没有发出来。
于是葛利高里吓得要死了,他明白一切都完了,明白在他一生中仅能发生的、顶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用手抱着婀克西妮亚,顺着土沟的斜坡,顺着长满青草的和布满羊屎的小路,小心翼翼地走到土沟尽底下去。她的软弱无力的低垂下去的脑袋趴在他的肩膀上。他听着婀克西妮亚的呼吱呼吱的、直打嗝的喘息声,觉得有一股热血离开了她的身体,从嘴里流到了他的胸堂上,两匹马也跟在他们后头走到土沟底下来。它们打着响鼻,吃起水淋淋的青草来。
在黎明之前不久,婀克西妮亚死在了葛利高里的怀里。她始终没有缓醒过来。
……
在旱风的蒙蒙雾气中,太阳升到断崖的上空来了。太阳的光芒照得葛利高里没戴帽子的头上密密的白发闪着银光,从苍白色的、因为一动不动而显得很可怕的脸上滑过。他好象是从一场恶梦中醒了过来,抬起脑袋,看见自己头顶上是一片黑色的天空和一轮耀眼的黑色太阳。
应该说这是一段非常出色的描写,也只有这样的描写,才能恰切地给婀克西妮亚的一生划上一个句号。
说到婀克西妮亚不能不同时提到娜塔莉亚,她们彼此对对方都太为重要了。
如果她们不是出生在同一个地方,如果她们出生的时间相隔很远,如果她们不是都爱上了英俊而又充满活力的葛利高里·麦列霍夫,她们的命运也许都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但是造物主偏偏要她们出生在顿河哥萨克村庄、彼此年龄相当、又都爱上了葛利高里——这正象一句中国俗话所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
她们之间的冲突也就在所难免。
娜塔莉亚不是感情外露的女人。她表达爱情的方式不是热烈的、张扬的,而是含蓄的、很委婉的,这不大象是哥萨克女性的传统,而象是更接近于东方人的作风。娜塔莉亚所以如此,应该是与她的家庭出身有关系。她出身在一个富裕的哥萨克家庭,她家有“十四对公牛,十五只母羊,无数的闲散牲口,足有几百只的羊群”,有“六间铁顶的、用铁皮包着的房子,花园有一亩半,还有一片树林子”,是鞑靼村——葛利高里、婀克西妮亚都住在这个村里——大家公认的首富。她的父亲勤劳而节俭,母亲温顺而贤良,她是父母的爱女,父母对她的婚事极为关心但又充分尊重她自己的选择。在这个富裕的、心平气和的家庭中长大的娜塔莉亚,是一个贤淑的哥萨克姑娘。
娜塔莉亚在已经拒绝过几个求婚的哥萨克青年后,看中了在村子里名声不好但是外表英俊迷人的葛利高里,她用一句话回答父母的探询:
我爱葛利希加,别的人谁也不嫁!
这一句话就决定了娜塔莉亚一生的命运。
在与婀克西妮亚的冲突中,娜塔莉亚一开始就处在一个不利的地位:对葛利高里来说,婀克西妮亚是他自己选中的情人,而娜塔莉亚不过是父亲强加给自己的妻子,确切地说她还不仅仅是妻子,还是父亲为了拆散他与婀克西妮亚而硬塞进来的一块楔子。刚刚从婀克西妮亚那里尝到爱情甜蜜的葛利高里仿佛是一匹从马厩中解放出来的野马,刚从大草原上领略到无拘无束的欢乐,现在又要被强迫装上缰绳,套上笼头,他对娜塔莉亚的反感是必然的。
娜塔莉亚爱葛利高里可是后者不爱她,她想做葛利高里的贤妻可是后者认定她是一块绊脚石,她的被动的表达爱情的方式也被葛利高里视为平淡乏味,这就使娜塔莉亚不可能取代婀克西妮亚在葛利高里心中的位置。一方面是她来晚了,而且是在一个很不适宜的时候来的,另一方面是她需要扮演一个她力不胜任的角色,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失败,她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呢?。
但是娜塔莉亚决心争取自己葛利高里明媒正娶的妻子的地位和权力,她尽心尽力地侍候丈夫,帮助公婆,操持家务,从不公开批评丈夫与婀克西妮亚的隐情——她希望丈夫看到自己是一个完全符合传统标准的、十分贤淑的妻子。明知很难成功而又决心努力到底,不能不说娜塔莉亚的性格在柔弱的外表中隐含了一种坚强的韧性,并且带有悲壮的色采。
一般而言,人们总是比较容易同情弱者,而《静静的顿河》的中国读者,恐怕更容易同情具有东方柔顺温和性格的弱者娜塔莉亚,而不大容易接受追求爱情时热烈大胆、无所顾忌的婀克西妮亚。然而,在葛利高里、婀克西妮亚和娜塔莉亚的爱情婚姻的悲剧中,葛利高里和婀克西妮亚的爱情具有反抗旧传统、争取婚姻自主的意义,而娜塔莉亚为维护自己妻子的地位——当然也含有争取自己的爱情的意义——所做的种种努力,从她个人的角度来看虽然是值得同情的,而就其本质而言,却是一种基于旧的传统的行为,因而也就缺乏积极的社会意义。如果娜塔莉亚意识到葛利高里另有所爱,这是他应该拥有的权力,那么她尽管痛苦,也还可以做出别的选择。问题在于娜塔莉亚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不愿做出新的选择。她固执地要沿着既定的道路走下去,于是在她的短暂的一生中,就不可避免地充满了痛苦。
娜塔莉亚所迎接的第一个痛苦的考验是葛利高里公然弃她而去,与婀克西妮亚双双私奔他乡。她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娘家。她仍不相信葛利高里对她会如此绝情,因此写信请求葛利高里回来。葛利高里的回信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你一个人过下去吧”,绝望的娜塔莉亚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娜塔莉亚拼命鼓起最后的力量,跑到板棚门口,急急忙忙迈过了门限。板房里面是一阵干燥的凉气,还有皮缰绳和陈腐的干草气味。娜塔莉亚这时候既没有思想,也没有知觉,怀着不祥的痛苦,这种痛苦刺激着她那充满了侮辱和失望的心灵。她摸索着走到墙角去,握住镰刀柄,拔下刀头,把头向后一仰,表现着使她非常愉快的决心,使劲用刀刃割进了喉咙管。她好象被打了一下,一阵猛烈的刺心的疼痛使她倒下去,并且觉得——模糊地意识到——她并没有做完她已经开始的工作,她的四肢朝地站起来,以后又跪下去,她心慌了 (流到胸前的血使她感到害怕),用颤抖的手指头把钮子撕开,也不知道为什么把上衣解开了。她用一只手把一只紧紧的、不听话的乳房撩开,用另一只手把镰刀的刃对准胸膛。她跪着爬到墙边,把镰刀安柄的钝头顶在墙上,两只手放到向后仰的脑袋顶上,使劲把胸膛向前压去,向前……她清清楚楚地听到和感觉到身体破裂发出的噗哧声,象波浪一样越来越向上升的刺心的疼痛,象火焰一样顺着胸部直升到喉咙口,象叮■响着的针一样刺进了耳朵。
娜塔莉亚这悲壮得惊心动魄的自杀未能成功。她被家人发现救活,在床上躺了七个月才重新站立起来。现在,她的脖子留下了明显的刀痕,脖子因为负伤而有些歪斜。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