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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圣叹之死》一文称金圣叹为“脓包型文人”,写道:“他到玄庙观哭庙去,是不是有点弗洛伊德因素,想在漂亮的女道士面前露一手,也未可知的。文人,一抓住能在异性面前表演的机会,无论老者少者,在性激素的催情作用下,便禁不住要搔首弄姿,引人注目,这也是古今通病了。”《牵犬东门岂可得乎?》以艳羡的口吻提及晋代文学家陆机:“这位风流才子型的、知名度又非常高的公子哥儿,我想他一定很自负,因为他具有名气、才分、金钱、权势四大绝对优势。我遍数当代作家,兼备者简直找不到,不是有才无名,就是有名无才,不是有钱有势而无才无名,就是有名有才而无钱无势,当然,勉勉强强,降低条件,也不是不能挑出几个,可不是地瓜,就是土豆,不是獐头鼠目,就是歪鼻斜眼,真有黄鼠狼下豆鼠子,一代不如一代之憾,让人扫兴得很。”一腔莫名其妙的心火,读来灼然可感;一副求全责备的口气,让人满头雾水。在历史与现实的对接中,某种浓厚的怨怼之气澎湃而来,这使得作家的借古讽今不无含沙射影之嫌。
《从严嵩到海瑞》把清官海瑞说成“屁事不顶”的“道德大主教”;《李太白之死》说李白“渴嗜权力,追逐功名,奔走高层,讨好豪门”;《王安石之死》说王安石“他相当小人,而且,很伪君子”,是“以怪待价而沽,以怪欺世盗名,以怪招摇过市,以怪不可一世的文人”;《方孝孺之死》说方孝孺“傻不拉叽”,“偏执,拘谨,认死理,不知好歹”;《唐朝的声音》调侃嵇康“想在杀头前作闭幕秀”……诚所谓恶俗之气,弥漫文本。《王国维之死》则说王国维投湖的缘由“是那些仨瓜俩枣的银钱往来,是那些油盐酱醋的生计家事,是那些牵涉到个人、家庭、儿女等等狗屁捣灶的成堆问题”,认为王国维死得“油脂麻花,不干不净,搅七念三,卑微困顿”,“但他没有想到,由于这样一种死法,效果倍增,影响弥远……一下子,拥有了很大的知名度……王国维从此成为比所有国学大师都要大师的圣人”。作者不去挖掘王国维之死所体现的悲剧精神、抗争意识、文化意义,反而一味消解神圣,亵渎死者。尤令人瞠目的是这样一段话:“五十年代的政治运动,六十年代的‘文化革命’,多少学者名流、教授权威、文化大师、学术泰斗,被折腾得痛不欲生,可从未听说有人起而效仿王国维,毅然跳湖。其实,他们住得离颐和园都不远,即使没有洋车,腿去也就半个钟头。”在不加节制的冷嘲热讽中,流露出鲁迅笔下衍太太式的阴暗心理。
李国文每写到文人倒霉,分外来劲,必欲冷嘲热讽而后快。《司马迁之死》认为司马迁身上体现了知识分子自高自大、不甘寂寞、呆傻愚笨、充满表演欲的通病。司马迁一生追求自由、价值、思想力,富于浪漫气质和反抗精神,他因坚持真理而惨遭宫刑,这样一个飞泪溅血的故事,李国文竟以如此幸灾乐祸的腔调道出,全无对一位壮怀激烈的文化先贤应有的理解、同情、怜惜和崇敬。这类发散着市侩气和犬儒气的话语,无疑远离了知识分子的批判精神,与王朔《无知者无畏》中《我看老舍》一文的不谈人格、气节、精神,一味崇尚活命哲学的痞腔痞调何其相似。在对严肃的知识分子精神的解构中,彰显创作主体人文情怀的缺失。《从严嵩到海瑞》分析明王朝普遍的贪污现象时说:“既然贪污是官员的一种生存手段,贪污已成为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贪污是这种病入膏肓的社会的必然伴生物,不贪白不贪,贪也不为耻,还有什么必要洁身自好呢?”这样一种刻意为之的反讽语调,极易引起歧义和误读。李国文先生的失误,大约就是沉溺于正话反说的快感中不能自拔,终至于随心所欲而逾矩,忘乎所以而失度,得意洋洋而失控,引得读者侧目。何况李国文的随笔,往往只是围绕既往历史以曲笔作文,貌似激昂高亢,实则不敢直面现实、正视黑暗。
李国文的文章还存在着严重的身份歧视问题,尤其对于草根阶层颇为不屑,一律斥之为“小农”“农民”,流露出市侩式的清高刻薄。《美人计》嘲笑历史上那些农民政权的统治者是“昨天的庄稼汉”、“腿上泥巴还未洗净的农民”;《假如阿Q当作家》说:“草根阶层的性事,更多缘起于动物本能。刘宗敏进了北京,第一件就是找陈圆圆,恨不能当场按住,宣泄他的性饥渴。那个洪秀全还未打到南京,弄了许多美人共眠宿,其性行为与踩蛋的公鸡无异。”《唐朝的声音》说“出身于农民阶层的统治者,天一黑,通常就使出全部精力于室内的床上作业”。这是一种“唯出身论”,一种想当然。《和辜吻斐员ァ芬菜担骸昂瞳|,作为小农,鼠目寸光,作为穷人,惜财如命。”《李后主之死》则说:“中国皇帝平均文化水平较低,而且大部分出身农民,这也是中国文化人屡遭皇帝蹂躏的原因。”《李卓吾之死》更表现出市侩式的偏见:“来自穷乡僻壤的外省青年,更是生命力特强,存活率特高的一族。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敢于投机,敢于冒险,敢于钻营,敢于巴结,甚至敢于无耻的精神,比之在优越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同龄人,强上百倍。由于出身清苦,处于底层的原因,这些人对于财富的冀求,权力的渴慕,往往表现得非常贪婪,有时达到病态的癖嗜……这种干劲,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城市人所不具备的。”这是何等赤裸裸的身份蔑视。
四
时下,李存葆的大散文常常以招眼的篇幅出现于一些文学名刊,它们短则一两万言,长则四五万言,连以蟋蟀为题的《国虫》一文竟也达到三万五千言,可谓洋洋大观。李存葆近期获得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的散文集《大河遗梦》,所收《鲸殇》、《祖槐》、《大河遗梦》、《飘逝的绝唱》、《东方之神》诸文,表现出对重大题材和社会轰动效应的执著追求。作者忧黄河断流、汾河污染、物种灭绝,努力思考环境保护与生存发展、爱的迷失与情感危机、现代文明进程中人的异化等等和历史、生命、自然相关的大题旨大命题。“十年辛苦不寻常,一篇写罢头飞雪”,李存葆的苦吟精神可嘉,但其作品选材、资料、分析、考证、构思、创意均不脱传统的骚人墨客之思,缺乏独立的生命意识、生态意识和人类意识。尤其李存葆下笔文白缠杂,寻章摘句,雕肝琢肾,远不能化百炼钢为绕指柔,常常以呆板的书面语代替了典雅的文言,以乏味的大白话代替了活泼的口语,给人的感觉是在用方块字堆砌七宝楼台,看上去炫人眼目,拆开来不成片断。这使他的“赋体散文”,既得汉大赋式的铺张扬厉,也得汉大赋式的呆板凝滞。
同属生态环保主题,张承志两万字的大散文《匈奴的谶歌》典雅而沉雄,愤激而从容,渗透着自觉的文体意识和生命意识,比之李存葆为赋新辞强说愁的《鲸殇》、《大河遗梦》诸作,便有斫轮老手与文章学徒、世家公子与暴发户之分。刘长春《大地笔记》中的一些篇什,如两千余字的《蓝色的黄河》,写来干净、自在、随意、纯粹,亦不下于李存葆的长文《大河遗梦》。“黄河,这就是‘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的黄河吗?黄河,这就是‘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黄河吗?黄河,这就是‘天生圣人为万世,惊涛拍岸鸣春雷’的黄河吗?黄河,这就是‘劲催双橹渡河急,一夜狂风到海边’的黄河吗?黄河,这就是‘桃花水涨冲新渠,船船满载黄河鱼’的黄河吗?……”(《大河遗梦》)如此呆板无味的排比句式,除了证明自己读过几句古诗词外,又有什么意义呢?
张炜的散文一向倾力于书写思想者的心路历程,抗争世俗,自明心志,体现出中国知识分子严肃的精神思考和执著的入世情怀。但与其小说一样,张炜散文在对农业文明的眷恋中,表现出了对工业文明的抗拒,在对精神向度的追求中,也一直存在着简单的价值判断问题。时代飞速发展,社会日新月异,作为时代和社会的观察者的作家在对时代、社会进行文化评判时,尤须一种全局观念和包容心态,如果纯然从个人视点出发,而不从人类的普遍经验出发,对现代文明和现代社会结构缺乏关注的兴趣,过于倚重个体的力量、道德的自信,就会在价值观上偏执一端。事实上,张炜的个体经验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