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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一子自然不在乎,当下与舟子谈好了去处船费,随即走向船尾,不想已先有一个人占住了。
这人看来年岁与邵一子相差不多,瘦瘦长长的个头,一张马脸老长老长,却在下巴头上留有一绺胡子,一身黄葛布的长衣,洗烫得干净平整,即使现在穿在他的身上,亦看不出一些皱纹。
这个人背倚着船桅,正在晒太阳,两只长腿远远地伸出去,脚下是一双云字履,很讲究的缎子面,却在外面包有一面青皮盖头。
斜倚着船桅,瘦老人细细地眯着一双眼,远远地向天边打量着,直到邵一子来到面前,他才似忽然警觉,收回了眼光,向着邵一子瞟了一眼,把伸出去的一双长腿收了回来,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不太爱答理人地把一双眼睛闭上。
邵一子就在这人对面坐下来,这艘小船随即缓缓移动,掉过了头一径向宽阔的江面上驶去。
船行顺风,其势如箭,用不了多大的一会,已到了前面岸头。
邵一子招呼着左瞎子就在这里下了船,那条小船又继续向前驶去。
站在岸上,邵一子目送着小船离开了,心情十分沉重的招呼着左瞎子道:“我们走。”
左瞎子道:“你不是刚才告诉我还有一段路好走么,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邵一子自从遭遇了连串事故之后,已有些风声鹤唳,那个黄衣老人虽是没有说话,他却看着他有些嘀咕。疑心病一起,越是坐立不安,干脆提前下船,只是他却并没把对那个陌生黄衣老人的疑虑说出。
当夜,二人就下榻在这个偏僻小镇,在一家叫“黄果树老栈”的客栈里住了下来。
二十
所谓“黄果树老栈”,和“白桑轩”这个名字是一个道理,是因为在门口的那棵黄果树而得名。川鄂地方多的是这类黄果树,树龄极古,浓荫幕天,常常十数丈方圆之内不见天日。
这一棵黄果树显然就是这样的,浓密的枝叶连绵遮处,大半个客栈都在它树荫之下,却是别有一番绮丽景致。
时当深夜。房间里点着一一盏灯,也就是那么豆大的一点灯光,照着眼前八仙桌子的桌面。
邵一子和左瞎子对面坐着。
桌面上,那张失而复得的羊皮宝图摊开着,左瞎子的一双手,正在图上摸索着。一面摸,他嘴里不停地念着:“塔克……马干山之东!牛喜峰之左下方。”
邵一子振笔疾书,把他所说的都记了下来。
“这个方向,计有七峰,十二涧。”左瞎子喃喃不停地念,邵一子不停地写。忽然,他定住了那只拿笔的手。
“七峰十二涧?”
“嗯……”左瞎子用力地挤了一下眼睛:“是呀,七峰十二涧。”
“不对吧!”邵一子冷冷地道:“你大概摸错了吧,再仔细摸摸看。”
左瞎子呆了一呆,连连点头道:“好好。”
五根手指仔细地在那些凸出的阳文上摸索了一阵,咧嘴笑道:“是……错了,是九峰十三涧……九峰十三涧……”
邵一子哼了一声,冷冷地道:“我以为该是九峰十六涧,你再模摸看。”
左瞎子呆了一下,倒抽了一口冷气,忽然颤抖的手指还要向图面上摸时,邵一子忽然收回了宝图一笑道:“算了,下次再记吧,今天晚了。”
左瞎子又是愣了一愣,用力地挤了一下那双白果眼,“嗯”了一声,道:“好……”
邵一子站起来走过去和衣上床。
他脸上现出一些倦意,却仍然睁大了眼睛,像是在凝神思索着什么。
左瞎子也摸索着上了床,和衣倒下,却把一个随身的革囊以及那根马竿子放在枕边。
“老爷子,”他忍不住探询道:“你老对那一带地方很清楚啊。”
邵一子冷笑道:“那还用说,那里我少说也去过十几趟了,你刚才念的九峰十六涧,我就去过。”
左瞎子嘴里喃喃道:“是是。”他十分紧张地咽了一下喉结,心里却想着:哼!你个老狐狸,你以为我真地会告诉你实话么,可真是妄想了。转了个身,心里继续想道:“你也太把我左某人看得简单了,你以为我真地会把那图上的每一个字,都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么?我看你真是在作梦。”
这一霎,他心里却充满了得意,因为他已运用智慧作弄了对方邵一子,其实他何止只改了两个字?事实上凡是有数字的地方,他都用了心计,予以改动,譬如像是“回峰三转”,他在翻译的时候,却改成了回峰“四”转,“下潜九尺”却改为下潜“四”尺。诸如此类的译文,他改动了许多,几乎每一个有牵扯到数目字的地方,他都把它变动过了。
左瞎子慢慢闭上了眼睛。他的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抓住了一个棉纸包扎的球状物,这东西是他在会见邵一子之前就已经做好的,内藏有九种当世最厉害的迷幻药物,只要一经拉动一根作为发动药物的引线,便会有一种只须吸着一点点,便令人通体发软的气体溢出。
左瞎子手里握着这个棉球,心里一次一次地生出歹念:邵老儿呀!你休把我左瞎子看成了傻瓜,不是我心黑手辣,实在是我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全在这笔钱上了,嘿嘿,什么狗屁的侠义精神!我可没有你那么清高,俗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为了金子宝贝,我千山万水地找你为什么?心里想着,耳边上已听见了邵一子发出的均匀鼻息之声。
“是时候了。”左瞎子自己跟自己说了一声,随即打开了一个木制小瓶,倒出了一粒解药,偷偷放在嘴里。
这一会,邵一子所发出的鼾声更大了。
左瞎子陡然间兴起了歹念,再也顾及不到其他,随即拉开了那个棉球的引线,悄悄地把手中棉球滚了出去:地面“嘶”的发出了极为细小的一点声音,接着便散发出一阵淡淡的黄烟。
这时,原来熟睡的邵一子忽然翻了个身子,即听不见他沉重的呼吸。
左瞎子凝神又听了一会,不见任何声音,忽然坐了起来,他动作奇怪,揭被挺身几乎是一个动作。
人影微闪,带动着灯光不过轻轻晃了一晃,他已突然地立足在邵一子床前。
左瞎子一只手缓缓伸了出去,在邵一子背上拍了一下,低声道:“老爷子,醒醒……醒醒……”
一点回声都没有。
左瞎子脸上带出了得意的狞笑,再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一伸手向对方枕下探去,取出了宝图。
后退了一笑,左瞎子圆睁了那双白果眼,嘿嘿冷笑了两声,他既知邵一子已为熏香所迷,便不再心存忌讳。
“老儿,这是你命该如此,怪不得姓左的心狠手辣:我这就送你上西天吧!”嘴里说着,左手聚集了足够的内力,“用大鹰爪力”的手法,直向邵一子顶门上抓了下来。
这只手几乎已经触到邵一子的一刹那间,邵氏一只左手倏地直挥了起来。
两只胳膊“格”的一声撞在了一块,左瞎子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侧方挡了一挡。
把握着这一刻良机,床上的邵一子倏地一式“兔于翻”,疾如电闪般地跃了起来。
前扑、递手、贴身三式一体,猝然施展出来,其势绝快,一来是双方相隔极近,再者是左瞎子完全昧于自信,作梦也想不到邵一子竟会有此一手,再加上邵一子出手的势子极快,这许多因素加在一起,左瞎子再想闪躲,哪里还来得及?
只听得“咔”的一声骨响,一只左臂已被邵一子反手结实地拿住了,由于用力过猛,竟然把他左大臂的骨结环给卸了下来。
左瞎子原来可以施展“左铜锤”的一式杀手,力捣对方心窝,无奈偏偏肩骨脱子臼,这时一经用力,只痛得他全身连打冷战,差一点叫了出来。
邵一子一招得手,更不少缓须臾,紧接另一只手斜着由左瞎子后背绕过来,只一下已拿住了左瞎子后颈的软筋。
众所周知,这根筋关系着一个人通体上下的力道总枢,是以被邵一子一经拿住,左瞎子顿时全身上下一阵子发软,连动弹一下也是万难了。
“啊……你……邵……邵老哥,你这是……”
“姓左的,你上当了!”
一面说,邵一子已把左瞎子挟持着到了桌前,冷笑说:“坐下!”
左瞎子倒是真听话,叫他坐下他真的就坐下了。
“邵老兄……你万万手下留情……”
“你想不到吧!”邵一子冷笑着道:“你的这点鬼伎俩是瞒不过我的!”一面说他弯下身子,拾起了地上的那个内藏迷药的棉球,用力抛出窗外,随着他推出的手掌,关着的两扇窗户倏地敞开来,室内烟雾顷刻间流向窗外。
邵一于冷笑道:“我对你已存有疑心,若是防范不周,这一次料必已死在你的手中,看起来你远比白天所遇见的那些人更为可恶!”
左瞎子由于一只手连同大臂仍在对方倒拧挟持之下,只觉得疼痛难当,稍一移动,仿佛肩骨就要折断,只痛得额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