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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算盘左庄脸上一阵子发热,情不自禁地向前跨出一步,可是,他立刻就感觉出发自对方身上的一种无形内力。
前文曾述过,凡是武功达到了一个相当程度的定点后,其体魄之内则会自然而然地兴起一种所谓的内功游潜,左庄显然不是弱者,而且有见于此,因此当他一经有所领会之后,立刻大生警惕,跨出的脚步,情不自禁地又退了回来。
“很好!”左庄冷笑着道:“那么我倒要看看谁胆敢阻挡我的来去!”
他明知对方手下的黑衣童子必然会阻止自己出去,也明知自己必将要和黑衣童子动手,只是这么说,显然有“遮羞”的用意,因为以他今天的尊贵身分,去出手对付对方手下一个门童,一旦传扬出去,自将要落人笑柄。
然而,如果照他眼前这种说法,情形将是不同,因为是对方黑衣童子阻挡他的出路而被迫出手,那就另当别论。
绿衣人很明白他的这种矫情虚饰,不过置于一笑。
因为大凡一个人的武功达到了某一种境界之后,就像是绿衣人现在这种境界,他已经具有明鉴入微的功力。只凭对方的谈吐器宇,即可察知对方的功力虚实,眼前这位名重汉阳的金狮镖局总镖头,虽然名声很大,然而论及真实的武功,绿衣人实在还不屑于出手,乐得借手于手下小童杀一杀他的锐气。
左庄已慎重其势地向廊外步出。
胡、侯、赵三位忙自起身跟在他身后,他们三位大爷早已被眼前这种情势发展逼得透不过气来,早先的寻欢之意已荡然无存,巴不得能够离开眼前这片是非之地,是以一见左庄外出,立刻慌不迭地跟了上去。其他姑娘们的心情也是一样的,谁也不愿跟着蹚眼前这种混水,一时纷纷立起,跟在三位大爷身后。所有人都挤了过去,大家像一条龙似地排在左庄身后。
当然,大家的希望也都寄托在这位大镖头身上,只要他能闯过这扇门,大家都暂时得救了。
七
绿衣人若无其事地端茶自饮。
左庄的气势不小,身后跟着大群的人,只是这番气势,就非眼前小小一个门僮所能抵挡得住。
偏偏那个黑衣童子似乎也学会了他主人的狂傲,对于眼前这番阵势毫不心惊,只把一对白多黑少的眼珠子直直地盯着对方,身子却并不移动。
“铁算盘”左庄在距离对方三尺左右走下了脚步:“闪开,小子。”
一面说,起手一掌,直向对方童子迎面击去。
黑衣童子霍地抬起了手,两只手掌“啦”的一声,就空接在一块。
左庄鼻子里哼了一声,足下前跨一步,那只手用力向外再次推出。
黑衣童子由不住后退了两步。
左庄怒叱一声,紧接着左掌五指弯曲如钩,猛可里一掌劈出,直向对方胸腑之间击了过去。
这一掌,左庄是安心要对方当场出丑,掌势里聚集着凌人的内力,不要说真的被它击中万无活理,只要被掌风扫上一些也是不得了的。
黑衣童子可不是傻子。就在左庄递出凌人的掌势里,黑衣童子瘦削的身子霍地凌空直竖了起来,由是乎左庄充满劲力的这一掌,可就走了个空。
紧接着黑衣童子腾起空中的身子急速地落了下来,他左手斜出,疾如电光石火般反向左庄背侧间击出,左大镖头急切间反手一扳,两只手又自迎在了一块。
这么一来,两个人四只手便紧紧纠缠一气,一时分不开来。
纯就体态上来说,左庄实在要比这个瘦削的黑衣童子大得多。
这一霎,两个人显然较量上了内力。
张扬着双臂的左庄,完全是一副以大吃小的态势,两只大手凌空力接之下,其力何止千斤?
然而被他压迫之下的黑衣童子,却是并不含糊,别看他瘦得像人干儿似的,可是身子骨硬是挺得挺挺的,丝毫也不曾被左庄巨大的力道压下去。
“老鹰抓小鸡”样的左庄,一次又上次地抖动着他巨大的身躯,每抖动一次,必然自其双掌内输出一次凌人的力道,这样三数次之后,他所施展的内力堪称已达到了顶点,然而那个瘦弱的黑衣童子仍然是依然故我,并没有在他神力之下瘫软下来。反之,左庄本人却反倒显现出有些后力不继的样子了。
就在他第四次运施功力的时候,足下显然打了一个踉跄,一连后退了几步。
这一刹那,他脸上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怒容,忽然发出一声咆哮,整个身子霍地腾空而起,肥大衣衫衬满了疾风,在空中发出了噗噜噜一阵子响声,直向着一隅座头上的绿衣人当头直罩下来。
这一手确是出乎每个人的意外。大家怎么也不会想到,铁算盘左庄竟然在不敌对方手下一名跟班的情况之下,却反倒向对方主人出手,实在有点难以理解。然而了解到左庄的心情个性的人,此举倒也并非“不合情理”,盖因为一切的羞窘愤恨皆导源于现场的绿衣人,黑衣童子无非是听从其命令,供其使唤的一个奴才罢了。
左庄在恼羞成怒的心情之下,乃促使他不顾一切地猝然向绿衣人出手。
这一式,“金龟罩顶”确实既快又狠,双掌两足同时贯足了真力,居高临下霍地自空投下,宛若鹰击长空,看来功力至猛。
大家伙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止吓得呆住了。
座头上的绿衣人此刻正自端茶自饮,猛可里见他右手振处,盖碗内的茶水茶叶一股脑地全数倾出,变为千百飞星反迎着左庄身上兜了过去。
双方的势子都快到极点。
任何人想不到,也万难相信,以左庄具有这身功力之人,竟然会被小小的半碗茶水给击退,击伤。
随着左庄发出的一声惨叫,他那张开四肢的巨大投影,蓦地在空中一个倒仰之势,接着即被四平八稳地倒摔了出去。
“噗隆通!”一阵巨大的响声,压碎了一张茶几。
左大镖头的身子,在地上折了个斤斗,霍地欠身坐起,只见他满脸鲜血,岂止是满脸,简直全身上下全都为鲜血所浸满,宛若一个血人似的,瞪着一双大眼睛,话不曾说出半句,顿时倒地昏死了过去。
大厅里所有人目睹如此,俱都被这番举止所镇住了。
绿衣人缓缓地由位子上站起来。
这个人实在是一个相当沉着、阴森而讳莫如深的人物,只看着他脸上含蓄着的那种笑,简直就难以判度他的下一步将要如何了。
胡、侯、赵三个人眼看他如此的神威,俱都由不住心里一阵发毛,一时不禁相继向后节节后退。
胡九爷退到了一张座位处,情不自禁地坐下来:“你……你想怎么样?”
侯三爷也开腔道:“告诉你,汉……汉阳府可不是好撒野的地……方。”
柳大眉以及一群野草闲花,更是吓得拥挤一团,人人脸上变色,抖成一团,较之先前的打情骂俏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胡九爷终于又回复了他的自信与尊严,用力地拍着椅子手把,打着官腔道:“你可要想明白一点,这里官私两面都有我的人,你要是敢心存……不轨!嘿嘿!你可是讨不了什么好的。”
绿衣人笑靥如故,只是端的是“笑里藏刀”:“你最好闭上你的嘴,还有你,你!”
三个“你”不用说,一定是代表了眼前的三位大爷,随着他手指之处,三位大爷果然就安静了下来。
绿衣人笑了笑道:“蜡烛是不点不亮,有些人天生的贱骨头,你的刀不架在他脖子上,他休想听话!就像你们阁下几位。”
侯三爷在位子上挺了下肚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要急!”绿衣人慢吞吞地道:“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们来谈一笔小买卖。”
胡九爷翻了翻眼皮道:“我们素不相识,有什么买卖好谈的?”
赵二爷转过脸看着胡九爷道:“胡兄,我看得请府台衙门的刘师爷来。”
话才出口即听得绿衣人一声朗笑,三位大爷顿时心头一寒,一齐注视过去。
“说得好!”绿衣人收敛住笑声,缓缓地道:“其实也不劳费心,下一步,我跟着也就会去拜访府台衙门,也许你们还不知道!除了府台衙门之外,我还有一笔大买卖要跟紫禁城里的皇帝大佬倌谈一谈呢!当然这是一笔很大的买卖,眼前与你们无关,也就用不着多谈了。”
三个人由不住又交换了一下眼光,心里像是着了一记闷棍一样的不自在。
胡九爷半天发出了一声叹息,频频冷笑道:“谁叫我们今天落在了你的手里呢,大不了捐几个钱吧,没什么了不起。”
赵二爷也寒下脸道:“既要人家拿钱,态度就要好一点。”
绿衣人一笑道:“所以我一直都是带着笑脸。”
“这不是笑不笑脸的问题!”侯三爷拍着他鼓膨膨的肚皮道:“钱的事情总得要人家心甘情愿呀!”
“那你就错了!”绿衣人半笑不笑地道:“真要你心甘情愿那就谈不上是‘不乐之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