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餮裕ξ怀馔嘶丶圃啤!
等到我在郭廷以老师班上听到袁世凯的故事,再在各种参考书内发现袁世凯竟然是个“现代班超”,始豁然有悟。
——原来当年朝鲜那样复杂的“内忧”(派系倾轧)、“外患”(五大帝国主义环伺)的局面,实在不是一位“打赤膊、拿大刀、翻墙头”的老外公的老外公,所能应付得了的。所以最后被“中堂”褫职,返乡务农。
后来李宗仁先生也告诉过我一则,他把那最忠于他,也是“打赤膊、拿大刀”,武功赫赫的老部下何武将军,褫职还乡务农的故事。李说“何武的军职只能到此为止”(见《李宗仁回忆录》第十五章末段),使我不禁联想到我那“打赤膊、拿大刀”的老外公的老外公的故事,不禁大笑起来。
不过那时应付下了高丽那样复杂局面的人,又岂止那位打赤膊的吴长庆?纵是“大魁天下”的张状元(謇);一代大儒的马建忠;学贯中西、官至宰辅的唐绍仪;身任驻朝督办的吴兆有;商务委员的陈树棠,也照样应付不了。国内六部九卿中的干吏能员,也找不出一个才能应变的官吏,可以肩挑此一重担。
量材器使,李鸿章找来找去,只有这个二十几岁的小毛头,一代“奇才”(吴大澂评语)、“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的袁阿瞒,足当此任——胜任愉快,甚至游刃有余!
传统:“宗藩关系”的最后忠臣
记录袁氏在朝鲜这段不平凡经历的史传,而能遍用东西史料者,当以吾友陈志让教授最为深入。然志让的《袁世凯(一八五九~一九一六)的紫(黄)袍加身》〔Jerome Chen, Yuan Shi…kai,1859~1916: Brutus Assumes the Purple。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61〕及其续编诸书,皆雅善敷陈;至于袁氏在中国历史发展中,所扮演者究系何种角色,则未言其详也。台海两岸史学界,近年所见涉及袁氏之专着,当以上引侯君(全传),最为翔实。书中所发掘之新史料亦最多。开于在朝鲜之一段,则讥刺多于分析,亦美中不足也。
盖中朝关系原为已有三千年历史的东方文明中之“宗藩制度”的一环。吾人治比较史学,固知东方民族史中之“宗藩关系”,与西方民族史中之“帝国主义与殖民地之关系”,绝不可混为一谈!二者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制度。言其详,则千页巨着,不能竟意。— —今且试言其概念。
西方殖民主义之要点在强者剥削弱者。剥削方式容有不同,规模大小、深浅亦各异其趣,然其基本原则无异也。
须知东方(基本上是中国)的宗藩制度,实源自周初的封建制。据可靠史料如清人顾栋高所撰《春秋大事表》,春秋时代(公元前七七零~前四七六年),周天子之下有二百零九个“诸侯国”。其中与天子同姓者有五十二国。国有大小;诸侯名位有高低(分公侯伯子男五等)。天子与诸侯之间,都有若干义务要遵守,相辅相成。但是他们之间,却没有“剥削”的关系。——因此他们之间的情势,就很像今天的“联合国”。
联合国今日有一百八十五个“会员国”。大的会员国之下还有若干“附庸国”(depe ndent states),像英国的百慕大和香港;美国的波乡黎各和关岛。加起来也有二百一十七个代表单位之多。
——两者之间连数目字都十分接近。真是无巧不成书。
今日的联合国对它的会员国有许多义务,如解释法理、保护安全;乃至提升经济、卫生、文教、环保等等之工作。联合国如本身有力量,则由“安全理事会”执行其义务。这在我国周朝,便叫做“礼乐征伐自天子出”。
——如果联合国没力量,要由美国来代劳去打韩战、越战、波斯湾或台湾海峡……,这在周朝便叫“王纲解纽”、“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大诸侯齐桓公如美国,可以“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所以中国传统上的“宗藩关系”,也就是诸侯与天子的关系。很像今日“联合国”和一百八十五个“会员国”的关系。彼此之间有义务要相互遵守。彼此之间却没有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他们之间不同之点便是,中国古代的“宗藩制度”里有一个“天子”,不像今日联合国里只有个宰相(秘书长),而没个皇上;中国古代有“王畿千里”、“带甲百万”, 今日联合国只有商地十余英亩,警卫数十人而已。
——但是他们在园际关系上所发生的“作用”(function),则极其相似也。
中国古代这种国际关系的组织形式,在秦始皇统一中国(公元前二二一年),废封建、立郡县之后,在中国本土,就名存实亡了。但是他在中国中央政府与四邻的少数民族之间,却一直活生生的存在着,至今未废!
——细说需有专书,今且让我们只重复一句;中国中央政府与四邻少数民族的“宗藩关系”,是一种古代东方的“联合国”与“会员国”的关系。这种国际关系,历经秦、汉……,通过唐、宋、元、明、清凡两干余年,虽时有起伏;但在基本性质,甚至形式上,和其它制度(如家族、宗法、婚丧、教育、文化、考试等等)一样,根本没有变动。
若论其“历史作用”(historical function),则是一个东方“文明整体”(cultu re entity),或“宇宙国家”(universal state) 中,“细流”(tributaries)逐渐融入“主流”(main…stream) 的“历史程序”(historical process )。
但是这种东方式的文化“熔炉”(melting pool),是一种“自然的组合”(natur al course)。其中绝少经济因素;更不靠武力征服。
——他们宗藩之间是有战争的;有时且十分激烈。但这种宗藩之争的“频率”(frequency),却远不及“藩藩之争”(war between vassal states)或少数民族内部的“部落之争”(tribal wars)的百分之一! 而且有时是为维持“区域和平”(regional peace) 所发动的“保安战争”(peace …k eeping wars) ,如今日联合国之在波斯尼亚,及非拉等地所发动者。均颇有其苦心也。盖有时用和平方式,如发给西藏之“金瓶”,让其以抽签办法解决政权“继承之争”(w ar of succession);解决不了,则以“武力仲裁”(military tribunal)之。
再如越南在前清嘉庆时代,初告统一,乃向宗邦大清政府申请以“南越”为藩国国号。南越为古代大国,占地甚广,嘉庆帝恐其借口侵略邻邦,乃反勾其名,成为“越南”。亦为区域和平着想也。笔者曾有拙著专论之,不再重复。所以近年越南侵寮、侵柬,嘉庆帝如仍在北京,当有明诏制止之也。不奉宗主明诏,便命大将邓小平发兵“惩”之。
总之,我们东方文明在人类历史上,也曾撑过半边天,汉家自有法度!只不幸这种旧法度在鸦片战后,在西方文明挑战之下,已不能继续存在。冲激于“历史三峡”之中,随波逐流,它就非“转型”不可了。
长话短说。袁世凯这个不世“奇才”,这个“治世之能臣”,便是在这中韩“宗藩关系”转型末期,不顾一切,死命“打拼”的一位可泣可歌的民族英雄;也就是抗战初期坚守“四行仓库”的谢晋元也。明乎此,我们对当年袁世凯在朝鲜,打拼些什么?又如何个打拼法?就可思过半矣。
“唯利是图”竟成国际道德
须知朝鲜当年的一切,正和中国国内一样,政治、社会皆在青黄不接的“转型”期首先在宗藩两国的朝廷认知中,“朝鲜为大清之属国”(早期韩政府向列强行文的国书上,便是如此自称的)就含意不明了。——吾人今日读史,尤其是今日南北韩人民读史,读到这一段,那真是深恶痛绝,认为韩王何以如此下践。这种心理在现代史学上便叫做“现时观念”(present…mindedness)了。吾人读史治史,不可以为时不过百年的“现时”价值观念,去强奸古人。遥想当年势能九合诸侯的齐桓、晋文(现代的罗、邱、史),不但不以“大周属国”为耻;且以大周属国为荣。韩“王”自称为“天子”属国,已逾两千年。日本且一度以不能为天子属国为耻,而痛恨韩人之横加阻扰呢!
朋友,我们东方的政治哲学,是以伦理学为基础的。它是不鼓励以“国”为单位,去搞“种族主义”和“部落战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