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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源”。当然,这种感觉应当归功于他们所在地界的原始自然状态和游击队力量的不断增强。生活在农村与自然之中,在洁净的空气与茫茫群山之中,这种居住在乡间的传统生存方式,倒更像是生活在原始共产主义社会,而不是它的高级阶段,但无疑,它仍然与共产主义社会的生活有相似之处。这也是我们理解毛泽东在1937年大胆宣称的那样:“这种根据科学认识而定下来的改造世界的实践过程,在世界、在中国均已到达了一个历史的时节——自有历史以来未曾有过的重大时节,这就是整个儿地推翻世界和中国的黑暗面,把它们转变过来成为前所未有的光明世界。”这同时也能够解释1949年胜利后,为什么当他的绝大多数追随者都认为那已经是决定性的胜利时,他仍然会告诫,尽管他们已经取得了成就,但仍然处于危险之中。
“大跃进”与“大讨论”
胜利使得中国接近了城市和工业化。但是,它同样带来了一些问题,这些问题曾经由于当时情况紧急而几乎被忘却:如产业工人和农民在革命年代的角色问题,在“机械主义”与“激进主义”之间道路的选择问题,这些问题随着胜利的取得再次浮出水面。尽管这看上去有些荒谬,但是,胜利危及到了胜利者的意识形态位置。因为在许多批评者眼中,毛泽东的思想或许足以控制农村,但是他的那一套在和平年代却未必适用;他的《矛盾论》,在和平年代不仅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甚至已经失去了继续存在的可能。是那些共产党员(尽管或许有些类似陈独秀的倾向),而不是那些虚伪的儒家思想者或者反革命分子,无意间表现得更像毛泽东的敌人,因为他们希望能够在艰苦努力的基础上继续巩固农村,但在胜利已经取得的情况下,并不希望延长受到长期称赞的“持久战”。在20世纪50年代,一种来自儒家的,但对于这个广阔复杂的国家却也比较适用的古谚“可以马上打天下,却不可马上治天下”逐渐盛行开来,并在人们心中占据越来越大的分量。在许多明显的场合,它甚至改变了人们精神上的气氛,以至于昔日的主要英雄又重新受到人们的尊崇,而其他一些不合时宜的形象——这些形象在革命胜利之前的一段时间内曾经无数次出现——也遍布中国。几乎是完全放弃了自己曾经的安全和与民休息的政策主张,毛泽东准备开始一场“大跃进”,而从别的角度看,这场“大跃进”实在不啻为一场疯狂的“大倒退”。整个运动,不仅仅无谓浪费了许多时间和经历,甚至使得原来取得的一些成就遭到破坏。
然而,人们或许还会认为这个决定——它诚然是一种自我破坏——是一场伟大的悲剧。无论毛泽东做出这样的决定主要是源于他自作主张的欲望,还是他忠于其他我们不得而知的理念,这些都已经并不重要。能够肯定的是,他既没有证明他在《矛盾论》中所阐述的意识形态理论的正确,也没有能够将之付诸实践。在1957年2月,毛泽东做了关于建议“大跃进”开始的演讲。这个运动开始于“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口号,结束于人民公社的建立。他的文章《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可以被理解作对早期更基本的文章更为准确的重申。这篇文章,可以说是他对于意识形态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贡献,并且同时具有特殊的重要性,因为这篇文章的本质主题,同样引发了开始于1966年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不同的矛盾,通过相同的道路达到极点,经过“相对平和”的一段时期,将不会再消亡。直到这个时候,其整体经过了八九年的发展时间,而节奏又经常会被无数小的矛盾发展打断。毛泽东希望在他这篇演说中强调的,是一个被大家熟悉却又忽略掉了的主题:即使是社会主义国家的建立,也并不意味着矛盾的彻底消亡,无论这种矛盾存在于社会主义内部“人民群众”之间,还是其他一些地方。不仅如此,它们还会引发敌对势力的矛盾,在革命之后不断引发新的革命:
第六部分:曙光(1800年以后)第四节 新中国与拯救世界(17)
400敌我之间的矛盾是对抗性的矛盾。人民内部的矛盾,在劳动人民之间来说,是非对抗性的;在被剥削阶级和剥削阶级之间来说,除了对抗性的一面以外,还有非对抗性的一面。……在一般情况下,人民内部矛盾不是对抗性的。但是如果处理的不适当,或者失去警觉,麻痹大意,有可能发生对抗。……许多人不敢公开承认我国人民内部之间还存在着矛盾,正是这些矛盾推动着我们的社会向前发展。……不懂得在不断的正确处理和解决矛盾的过程中,将会使社会主义社会内部的统一和团结日益巩固。
至少在表面上,“大跃进”在失败中落幕。毛泽东所希望的“在人民内部,遵循‘团结…批评…团结’的公式民主地解决矛盾”遭到了来自知识界的批评,但这种批评很快就被结束了。而人民公社运动,这个曾经以极大的热情开始,并且使许多旧派人士感动得热泪盈眶(因为他们相信这是他们所企盼的“大同”时代的到来)的运动,最终也不得不因为经济上的原因而宣告停止。声名狼藉的“大炼钢铁”运动最终也没有摆脱同样的命运。而这个以数百万记的小煤炉冶炼钢铁的运动,几乎可以被视为人第一次在没有灵魂的机器面前,对于自身伟大性的宣示。在意识形态方面同样也出现了问题,与莫斯科关系的破裂,造成了更多实际的压力。在1958—1959年之间,针对毛泽东为“大跃进”和“革命发展阶段”理论提供支持的“不断革命”理论,如何能够解决中国共产主义长久以来的困境,发表了无数文章。两种看似矛盾的发展成了这个时代的主题。其一,是毛明显地与人民大众产生了距离,与之相连的,是对他个人崇拜(尤其是在军队)的不断增强。401其二,是与此同时,享有声望的共产主义者对“不断革命”理论及其所造成的危害以及它顽固的领导,进行的有限的警告和批评。这些人是共产党内知识阶层的代表,他们与中国知识分子一起,曾经在“大跃进”的第一阶段被要求广泛表达他们的观点。曾经被我们反复提及的哲学家侯外庐便是其中一员。经其一生,尤其是在1949年以后,他都致力于对传统中国哲学的马克思主义化阐释,并且作为一名毫无争议的学者,他在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文化传入工作方面,做了明显的贡献。他的著作《中国历代大同理想》出书于1959年,讨论了从儒家“大同”思想到他的那个当下时代中国最重要的社会乌托邦思想,并且包含了若干章节,可以被视为对实现这种乌托邦思想所做匆忙尝试进行评判的文字。当侯外庐在1966年底,文化大革命最高潮时期受到批判时,这些危险的言论并没有被特别提出,这或许是因为担心批判反而会产生相反的效果。但他却因为写过一本“恶意诋毁人民社会的黑书”而受到责难。认为他在书中引用了中国早期社会主义者和无政府主义者(如邓牧与鲍敬言)对古代暴君的批评,实际上是在诋毁毛泽东本人。
在这一点上攻击侯外庐,或多或少有些不公平。而对当时任北京市委书记处书记、长期担任《北京日报》主编的邓拓(生于1911年),这个有着更为清晰的政治人格的人的批判,则显得更加似是而非。在1961…1962年之间,他在《北京晚报》以“燕山夜话”为标题,发表了系列连载散文。这些散文,多从古代掌故中寻找故事和事例,经过巧妙编排,指涉现实。因此,这些文章初看去好像是一些文学化的调侃,但仔细深究,往往又能发现含有确实的政治意见。其中最具战斗力的,是一篇名为《伟大的空话》(Great empty talk)的散文。这篇文章批评了空洞的政治口号式的文风。这种文风继承着明清科举取士“八股文”的形式外表,但却往往不能表现确实的思想内涵:
402有的人擅长于说话,可以在任何场合,嘴里说个不停,真好比悬河之口,滔滔不绝。但是,听完他说的话以后,稍一回想,都不记得他说的是什么了。……说了半天还不知所云,越解释越糊涂,或者等于没有解释。这就是伟大的空话的特点。……不能否认,这种伟大的空话在某些特殊的场合是不可避免的,因而在一定的意义上有其存在的必要。可是,如果把它普遍化起来,到处搬弄,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