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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窦禅师作《祖英颂古》,其首篇颂初祖不契梁武,曰:“阖国人追不再来,千古万古空相忆”者,重叹老萧不遇词也。昧者乃叙其事于前曰:’达摩既去,志公问曰:‘阶下识此人否?葢观音大士之应身耳,传佛心印至此土,奈何不为礼耶?’老萧欲追之,志公曰:‘借使阖国人追,亦不复来矣。’”雪窦岂不知志公没于天监十三年,而达摩以普通元年至金陵。予以是知叙此者非雪窦意也。今传写又作“葢国”,益可笑。又颁洞山麻三斤,曰:“堪忆长庆陆大夫,解道合哭不合哭。”意用长庆语。长庆闻陆大夫此语而哭,乃问众曰:“且道合哭不合哭?”事见《传灯录》。而昧者易曰“合笑不合笑”,失其旨甚矣。王文公见禅者多问韩退之见大颠事,往往对公妄谈者,公嗟惜禅者吐辞多臆说,不问义理,故要谤者多以此。有志于宗教者当考证之不可苟也。
僧问予:“转八识成四智,从上宗师颇有释其义者乎?”予曰:“曹溪有偈最详,曰:‘大圆镜智性清净,平等性智心无病。妙观察智见非功,成所作智同圆镜。五八六七果因转,但转其名无实性。若于转处不留情,繁兴永处那伽定。’以五识、第八亲相分,故曰‘成所作智同圆镜’,是皆果上方转;第六、第七无别体,故但能了知即性平等,是皆因中转也。
英邵武开豁明济之姿,葢从上宗门爪牙也。尝客云居,掩室不与人交。下视四海,莫有可其意者,曰:“吾将老死于此山。”偶夜读李长者《十明论》,因大悟。久之,夜经行,闻二僧举老黄龙佛手、驴脚因缘,异之,就问:“南公今何所寓?”对曰:“在黄檗。”黎明径造南公,一见与语,自以谓之不及。又往见翠崖真点胸,方入室,真问曰:“女子出定意旨如何?”英引手掐其膝而去,真笑曰:“卖匙箸客未在。”真自是知其机辩脱略窠臼,大称赏之,于是一时学者宗向。晚首众僧于圆通。南公见僧自庐山来,必问僧依觐英首座否。有不识者,则曰:“汝行脚到庐山,不识英首座,是宝山徒手之说也。”南公在世,不肯开法,南公化去,师曰:“大法舍我其谁能荷之耶?”遂出世,住泐潭。有偈语甚多,今止记其三首,或以想见其为人。曰:“石门路险銕关牢,举目重重万仞高。无角銕牛冲得破,毗卢海内鼓波涛。”又曰:“万煆炉中銕蒺藜,直须高价莫饶伊。横来竖去呵呵笑,一任旁人鼓是非。”又曰:“十方齐现一毫端,华藏重重帝网寒。珍重善财何处去?青霄风撼碧琅堕。
达观禅师尝窃笑禅者不问义理。如宗门有四种藏锋,初日就理,次日就事,至于理事俱藏,则曰入就,俱不涉理事,则曰出就。彼不视字画,辄易“就理”作“袖里”,易“出就”作“出袖”,易“入就”作“入袖”,“就事”不可易也,则孤令之。今德山四家录所载具存,使晚生末学疑长老袖中必有一物出入往来,大可笑也。晦堂老人见禅者汗漫,则笑曰:“彼出家便依诵《八阳经》者为师。”其见闻必自有渊源。南院和尚曰:“问在答处,答在问处。”夹山曰:“明中抽横骨,暗中坐舌头。上座玄旨是老僧舌头,老僧玄旨是上座舌头。”又曰:“坐却舌头,别生见解。参他活意,不参死意。”达观曰:“才涉唇吻,便落意思,并是死门,故非活路。直饶透脱,犹在沉沦。”予尝怪洞山、临济提倡旨归多相同,葢得前圣为物法式之大要。《楞严》曰:“此方真教体,清净在音闻。”故旧说多言达摩乃观音应身,指《楞伽》可以印心,则其旨葢尝曰“佛语心为宗”故也。又曰南岳让公亦观音应身,味其意,若非苟然者也。
有僧谓予曰:“如古人问:‘大修行人还落因果也无?’答曰:‘不落。’或答曰:‘不昧。’问:‘如何是大悲千手眼?’或答曰:‘通身是。’有闻之者,则曰:‘我则不然。曰:遍身是。’或问:‘如何是佛?’或答曰:‘臭肉等来蝇。’有闻之者曰:‘我则不然,破驴脊上足苍蝇。’或问:‘权借一问,以为影草时如何?’或答曰:‘何必。’有闻之者曰:‘何不道个不必?’如诸老宿所示,何以分其优劣?得达其旨,于法无碍,一切语言无用拣择,信手拈来也耶?则彼皆轻重问答。锱铢而较之,谓临机直须辨别也耶?则彼之理致具在,若无可同异者,此吾所尝疑,不能释也。”予曰:“我不解子之疑。然闻世尊在日,有比丘根钝,无多闻性,佛令诵笤帚二字。日夕诵之,言笤则已忘帚,言帚则又忘笤,每自克责,系念不休。忽能言曰笤帚,于此大悟,得无碍辩才。子如能诵笤帚者,当见先德大慈悲故为物之心。”僧詟应而去。
法昌倚遇禅师,北禅贤公之子。住山三十年,刀耕火种,衲子过门,必勘诘之。英邵武、胜上座皆黄龙高弟,与之友善,多法句,遍丛林。晦堂老人尝过之,问曰:“承闻和尚近日造草堂,毕工否?”曰:“已毕工。”又问曰:’几工可成?”曰:“止用数百工,遇恚曰:‘大好草堂。’”晦堂拊手笑曰:“且要天下人疑着。”临终,使人要徐德占。德占偕灵源禅师驰往,至则方坐寝室,以院事什物付监寺,曰:“吾自住此至今日,以护惜常住,故每自莅之。今行矣,汝辈着精彩。”言毕,举手中杖子曰:“且道遮个付与阿谁?”众无对者。掷于地,投床枕臂而化。
首山和尚尝作《传法纲要》偈曰:“咄咄拙郎君,机妙无人识。打破凤林关,穿靴水上立。”“咄咄巧女儿,停梭不解织。贪看斗鸡人,水牛也不识。”汾阳无德禅师注释之,然学者犹莫晓。则知古人神悟颖脱之资,今人不可企及远甚。予尝嗟诵之。湻化三年十二月五日,谓众曰:“老僧今年六十七,老病相依且过日。今年记取明年事,明年记着今年日,至明年时皆无爽。”复谓众曰:“白银世界金色身,情与无情共一真。明暗尽时俱不照,日轮午后示全身。”日午,安坐而化。
《大般若经》曰:“诸天子窃作是念:诸药叉等言辞咒句,虽复隐秘,而当可知。尊者善现于此般若波罗蜜多,虽以种种言辞显示,而我等辈竟不能解。善现知彼心之所念,便告之言:‘汝等天子,于我所说不能解耶?’诸天子言:‘如是如是。’具寿善现复告言:‘我曾于此不说一字,汝亦不闻,当何所解?何以故?甚深般若波罗蜜多,文字言说皆远离故。由于此中,说者听者皆能解者,皆不可得。一切如来应正等觉,证无上正等菩提,其相甚深,亦复如是。’”曹溪大师将入灭,方敢全提此令者,知大乘种性纯熟。故僧问归新州意旨,乃曰:“叶落归根,来时无口。”至江西马祖、南岳石头,则大振耀之,故号石头为真吼,马祖为全提,其机锋如大火聚,拟之则死。学者乃欲以意思,不亦误哉?
嵩明教每叹沙门高上,大圣慈荫之力也,而晚世纷纷者自卑贱之。其见天子无称臣礼,臣之为言公卿士大夫之职,不当僭越,取而有之。唐令瑫暗识,首坏其端,历世因之不疑。彼山林野逸之人,天子犹不得臣之,况沙门乎?故其进《正宗记》之表,皆首尾言臣某,以存故事,至其间当自叙,则亦止称名而已。当时公卿阅之,重其高识。予西游湘中,见沙门作道场,至召南岳帝君,则屈躬唱曰:“臣僧某。”此又何也?
予顷游京淮东吴间,法席至盛,然主法者太谦,以坏先德之式。如前辈升堂,摄衣定,侍者问讯,退,然后大众致敬,侧立肃听,以重法故,于主法者何有哉?今则不然。长老登座,拱立以迟,大众立定,乃敢坐。独江西丛林古格不易。然予以今日事势观之,恐他日有甚于京淮东吴也。
仁宗皇帝与大觉禅师为法喜游,和宸词句甚多,然皆踪迹上语,初不敢出新奇宏妙之言。至观其平日所作,则惊绝之句甚伙。世疑其为瓦注,非也。昔宋文帝以鲍明远为中书舍人,文帝好文章,自谓人莫及。明远识其旨,故为文多鄙言。世谓其才尽,实不然也。大觉身世两忘,非明远委曲事君之比,而仁宗皇帝生知道妙,嚏唾词章,决非宋文所能仿佛。然予知琏公之智深,而应机之法不得不尔。
端师子者,东吴人,住西余山。初见弄师子者,遂悟人。因以彩素制为皮色,或升堂见客,则披之。遇雪,朝披以入城,小儿追逐哗之。得钱,悉以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