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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之类体裁,而“内容与形式的一致”不表示内容与形式两方面的关系,只表示“形式的完美”一方面的性质(如他在结论三里所明白规定的),而这个性质还不是艺术所特有的。这样把内容和形式割裂开来,他在事实上也就把美割裂为两种:内容的美(即“本质的美”,这种美与形式无关)和形式的美(这种美又与内容无关)。在讨论艺术内容不只是美时,他所指的就只是前一种美而不是后一种美,如他自己一再郑重声明的。在论证美感不苛求时,他说,“只有缺乏美感的人才会不懂得贺拉斯,维吉尔,奥维德”等罗马人的诗歌,在这类作品里不是完全没有内容,就是内容毫不足道。但是“这些诗人已经把形式提到了高度的完美,单是这一点好处,就已足够满足我们的美感”(53)。这不就已落到了形式主义的陷阱吗?这当然不符合车尔尼雪夫斯基偏重内容的基本态度,但这毕竟是他对内容与形式的割裂在理论上所必然导致的结果。
对想象与现实,内容与形式以及典型化之类问题的看法都要涉及主观与客观的关系,车尔尼雪夫斯基在这方面的看法也有矛盾。他并不是完全没有看到主观因素的作用,他的美的定义中三个命题以及关于艺术作用的三个命题都充分地说明他实际上很重视人的主观作用。他说得很明白,“人的生活充满美和伟大事物到什么程度,全以他自己为转移。生活只有在平淡无味的人看来,才是空洞而平淡无味的”(54),在谈到艺术再现不是复写时,他说,”在艺术里,人纵使想忠实地照实物抄写,他也不能放弃他自己的作用(不用说,这种作用固然很小),不能放弃运用他的全部道德力量和心智力量(包括想象在内)的责任”(55)。但是与此同时,他却说过一些完全忽视主观因素的话,例如说,”我们觉得崇高的是事物本身,而不是这事物所唤起的任何思想”。“美与崇高都离开想象而独立”,现实中就已有戏剧和小说,记录下来就可成为艺术作品;纵使有所虚构,也改变不了在素材状态的事物,(56)如此等等。他的矛盾突出地表现于他对崇高的看法,他替崇高所下的定义是:“一件东西在量上大大超过我们拿来和它相比的东四,那使是崇高的东西。”这个定义就假定了人的比较活动,事物不能离开人的这种比较活动而就产生崇高的印象,某些东西的大对于熟悉的人可能是很平常的,只有对于突然遇见而惊讶其大的人才引起崇高的印象。在这里就不能说是没有思想或心情的作用在内。作者虽不承认崇高的东西就是“可怕的”,但也承认“可怕的感觉也许会加强崇高的感觉”,尽管如此,他还是断定崇高在事物本身,而“不是这事物所唤起的任何思想”。(57)这里的漏洞是很明显的。作者后来仿佛也意识到这个漏洞,在《自评》里他的提法就有所改变:“美与崇高其实就存在于自然与人生之中。同时也应该说,欣赏美与崇高的事物之能力,直接取决于欣赏者的能力。……美与崇高在现实中的客观存在也要配合人的主观看法”(58)(重点引者加)。这个改变是重要的,它多少显出主客观的统一。如果严格地按照这个新的提法,车尔尼雪夫斯基的美学系统就有重新调整的必要。
按照这个系统原来的样子,人与自然,主观与客观,艺术与现实,典型与个性,内容与形式这一系列对立面的关系都是按照形而上学的方式来理解的。即过分地强调它们的对立而没有充分认识到它们的辩证的统一。在辩证的统一体之中两对立面是交互起作用的,而车尔尼雪夫斯基往往过分强调自然,现实,客观,内容这一方面的作用,所以把艺术创造想象的活动和典型化的过程这一方面的作用估计得很不足。因此,艺术对现实的关系就彼看成“代替”的关系。这样一来,他就混淆了生活(包括历史)的真实和艺术的真实。应该承认,他在这方面的思想也不是一致的。他也认识到“‘美丽地描绘一副面孔’和‘描绘一副美丽的面孔’是两件全然不同的事”(59),“现实生活的描画和现实生活并不属于同一个范围”。(60)(重点引者加)。但是他的整个美学体系却把“现实生活的描画”和”现实生活”看作“属于同一范围”,把“美丽的面孔”(现实素材)和“美丽地描绘”出来的面孔(艺术作品)看作没有本质的差别。所以艺术中的小说和戏剧仿佛就是现实中的戏剧和小说,“诗人差不多始终只是一个历史家或回忆录作家”,(61)“艺术对生活的关系完全像历史对生活的关系一样”。车尔尼雪夫斯基再三拿艺术和历史作比较,就强调从生活出发这一点来说,有他的正确的一面,但他忽视了亚理斯多德在《诗学》第九章里所指出的诗与历史的分别,即历史叙述已经发生的事而诗叙述可能发生的事,历史叙述特殊的事,而诗则把特殊提到一般,所以比历史更带有普遍性。车尔尼雪夫斯基援引过这一段话,说它“深刻而精彩”(62),却没有认识到亚理斯多德所要说明的正是艺术的真实和生活的真实之间的分别,而只认识到二者之间的联系。
别林斯基曾经把艺术对现实的关系比作纯金对原金(或矿砂)的关系,指出分别在于提炼或典型化,并且就典型化这一点来断定艺术高于现实生活。这个正确的观点被车尔尼雪夫斯基轻率地抛弃了。他轻视典型化,因而忽视了艺术虽是现实的反映,却不能因此就只是现实的代替,它是一种根据现实的虚构。和现实毕竟属于不同领域。因此他把艺术和现实这两种本来属于不同领域的东西,摆在现实生活这个领域里来比高低,断定艺术美永远低于现实美。他的理由之一是“诗人没有现实生活所有的那些手段任他使用”,“我们的艺术直到现在还没有造出甚至像一个橙子或苹果那样的东西来”;但是他同时又否认再现就是能制造幻觉的“奴性摹仿”,而且还承认人类活动“产生了自然所不能产生的东西”,自然中没有什么可以比得上呢绒,钟表和房屋之类产品。(63)从此可见,单用自然的标准来衡量艺术的高低,或是单用艺术的标准来衡量自然的高低,同样是不公允的。作为艺术的源泉,现实生活是艺术无法完全再现的,艺术造不出可吃的苹果来,在这一点上现实生活无疑地要比艺术高得多;但是作为对现实生活加以提炼而形成一种新的和谐的完整的有机体,艺术也无疑地要高于现实生活中的素材,现实中并没有歌德所写的浮士德或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
我们指出了车尔尼雪夫斯基美学体系中的一些缺点,是否就要说明它竟像“七宝楼台,拆碎不成片段”呢?我们并没有这种企图,而是鉴于对于车尔尼雪夫斯基的这样重要的美学遗产,有必要来进行一番“去伪存真”的工作,尽管这里的尝试还只是初步的。车尔尼雪夫斯基对黑格尔进行批判时,说他的基本原则大半正确而他的结论却往往错误,这句话恐怕也正好适用于车尔尼雪夫斯基自己。正如黑格尔的错误结论埋没不住他的基本原则中的“合理内核”,车尔尼雪夫斯基的艺术代替现实,艺术美永远低于现实美,典型化是多余的之类的结论也决不能有损于他的基本原则的正确性和重要性。
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基本原则是他的美的定义中三个命题以及关于艺术作用的三个命题。在美的定义中,他不但肯定了美与现实生活的血肉联系,而且还肯定了美离不开人的理想(“应当如此的生活”),自然美也不能离开人类生活而有独立的意义(“暗示人类生活的那种生活”)。在关于艺术作用的三个命题中,他不但肯定了现实生活是艺术的源泉,而且也肯定了艺术家在说明生活和对生活下判断中所必须发挥的主观能动性。从这些基本原则中并非逻辑地必然地要达到艺术“代替”现实和艺术美永远低于现实美,把个别事物提高到一般意义的典型化是“多余的”那些错误的结论,相反地这些基本原则正足以揭示这些结论的错误。
车尔尼雪夫斯基在美学上最大的功绩就在于提出了关于美的三大命题和关于艺术作用的三大命题。这些命题把长期由黑格尔派客观唯心主义统治的美学移置到唯物主义的基础上,从而替现实主义文艺奠定了理论基础。车尔尼雪夫斯基抛弃了别林斯基所未能完全抛弃的艺术从理念出发的原则而代之以艺术从生活出发的原则,这是德国古典美学以后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