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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讨论到女性美时,把这个意思说得更明确:
有些女人生来就有一种罕见的美,但是她的面貌拘板地端方四正,却给人一种枯燥的感觉;她的动作也不秀气。这种女人也可以凭她的耀眼的光彩而引起惊赞,但是这种光彩却不能使任何人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而心跳动起来;她的美不能引起爱,而没有爱伴随着的美就没有生命,没有诗。(50)(重点引者加)
这种观察是精细的,但是根据这种观察所作的美只在内容的理论就还是把形式和内容割裂开来。“神光焕发的眼睛”毕竟有赖于“漂亮的眼睛”,而“伴随着爱的美”也不是和“罕见的美”毫不相干。
如果说别林斯基经常都把内容美和形式美割裂开来,这话也不是正确的。他也很早就有上文所已提到的内容与形式一致的看法,因此他有时又以为艺术美在内容与形式的统一体上,而形式美是由内容美决定的。这个看法在《论普希金》第五篇里提得很明确:
这种理念在诗人的作品里显得不是抽象的思想,也不是死板的形式,而是一部有生命的作品,其中形式的精美正足以证明理念的神圣,而且其中没有拼凑缝补的痕迹,没有形式和思想的割裂,而是思想和形式融成一种整一的有机的作品。
在另一篇评论里他谈自己对一座女爱神雕像的欣赏体会,更具体地说明了美在统一体的道理:
这座雕像里的这种理念与形式的生动的交融,这种生命与大理石的有机结合(重点原文有)的秘密究竟在哪里?……除掉美丽,和谐与少女的羞态以外,我还在这座女爱神的面貌上,姿势上以及她的整体上看出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这座美的女爱神是既作为理念而美,又作为个体而美的。……这一切都很好地通过一种鲜明和精巧,一种聪慧而表现出来的,而同时它又那样简单和平常,使人不能指出哪一点来说,“瞧,嘴唇边这个线条,腮帮上这种表情。”……别向我说这套话吧,如果你想把她的内在的生命分解为某些线条和突出点,你就不懂艺术。……这个人物面貌,这个形象使我惊赞,是凭它的整体和一般表情,而不是凭某些部分的线条和突出点。生命不在眼睛上,也不在唇上,也不在腮上,也不在手上或脚上,而是在面貌和整个形体上,在那身体上一切线条,突出点,轮廓的圆满以及四肢各部分的和谐。
——《全集》第二卷,第四二○至四二一页
总之,美是不可分解为内容和形式(神和形)两部分的。这座女爱神既作为理念(神)而美,又作为个体(形)而美,二者是不可分割的。这段话是别林斯基早年写的,是在他在评《智慧的痛苦》和《杰尔查文的作品》两文里提出诗与哲学的分别只在形式说之前写的。从此可见,别林斯基对于内容和形式以反对于美都持着一些互相矛盾的看法。内容与形式统一的看法愈到后来愈占上风,例如他讨论普希金的诗作品时,总是强调他的特长在于艺术性,而他的艺术性在于“内容与形式的生动的有机的结合”。在他的最后一篇名著《1847年俄国文学评论》里,他既反对只重形式的“纯艺术”,也反对宣传抽象思想的教诲诗,要求思想性(倾向性)与艺术性的统一:
毫无疑问,艺术首先应该是艺术,然后才能成为某一时代社会精神和倾向的表现,诗作品不管塞进去多么美的思想,不管多么有力地反映出当代问题,如果它里面没有诗,也就不可能有美的思想和任何问题:人们在它里面所能看到的不过是意图虽美而实现得很坏。
思想性与艺术性的一致归根到底还是内容与形式的一致。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别林斯基在晚期从社会发展的观点对于美提出了一种新的看法,他指出审美的世界是“一种不断劳动,不断行动和变化的世界,是一种未来和过去进行永恒斗争的世界”(51)。这就是说,审美的世界和现实世界一样,永远是在新旧斗争,推陈出新的发展过程中。在这过程中旧的根干尽管庞大触目,却终将消失;而新的幼芽尽管脆弱,也终将繁荣,这就是下面一段话的意思:
在发展过程的顶点上,特别触目的往往正是在发展过程终结时就应该消失的那些现象,而看不见的则往往正是后来应该作为发展过程结果的那些现象。
——《全集》,第一○卷,第四三页
这可以说是别林斯基是从当时俄国农奴解放运动的现实中得来的一种预感。在发展过程中终将消失的是沙皇专制社会,而终归胜利的则是俄国劳动人民的革命理想。把这个历史发展规律应用到美学上来,别林斯基得出下面一个深刻的结论:
精神的发展过程往往是不美的, 不过这种过程的结果却总是美的。(重点引者加)
——《全集》,第一一卷,第四三○页
在另一个地方他斥责斯拉夫主义者的一段话可以做这段话的注脚:
像斯拉夫主义者一样,我们也有我们的道德理想,……但是我们的理想不在过去,而在建筑在现在基础上的未来。……我们也承认年青一代的商贩比他们的坚持旧事物的父亲们更为离奇荒谬。……但是这年青的一代却表现出他们那个阶层的转变情况,从较坏的转变到较好的,但是这个“较好的”之所以较好,只是作为转变过程的结果来看;如果单就转变过程本身来看,它比起旧事物,与其说是较好的,无宁说是较坏的。
——《全集》,第一一卷,第四三至四四页
这是辩证发展的看法,也是革命的看法。可惜别林斯基来不及进一步更具体地发展这里所表现的哲学思想和美学思想。
最后,我们还须约略谈一谈对于现实美与艺术美的地位的看法。首先,他肯定了“生活永远高于艺术,因为艺术只是生活的一种显现”(52)。“现实永远高于理想的虚构”(53)这也是后来车尔尼雪夫斯基的论点,但是车尔尼雪夫斯基只停留在这个论点上。而别林斯基却看到了问题的另一面,他说,
诗是生活的表现,或则说得更好一点,诗就是生活本身。还不仅此,在诗里生活比在现实本身里还显得更是生活。
——《全集》,第四卷,第四八九页
现在俄国的长篇和中篇小说已经不是虚构和拼合,而是在揭示现实界的事实,这些事实既然提升到理想,即洗净了一切偶然的和个别的东西,就比现实本身还更真实。
——《全集》,第九卷,第三五一页
艺术中的自然完全不是现实中的自然。(重点均系引者加)
——《全集》,第八卷,第五二七页
从此可见,现实高于艺术,是就现实作为艺术的源泉来说的;艺术高于现实,是就艺术抛开偶然,揭示事物本质,把形象提高到典型来说的。别林斯基的看法正符合毛主席关于生活美和艺术美地位高低的辩证的论断,(54)也就因为艺术对自然加以典型化,“艺术中的自然完全不是现实中的自然”,艺术的真实也不等于生活的真实。
总起来说,别林斯基的美学思想尽管还带有思想发展中所难免的一些矛盾,却建立了一套远比过去为完整的现实主义文艺的理论。这套理论否定了纯艺术论和自然主义,而且在晚期的情致说中也显示出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结合的可能。别林斯基用这套理论大大地促进了十九世纪俄国现实主义文学的辉煌的发展。
注:
(1)法国现实主义留到第二十章三、四两部分评介。
(2)赫尔岑是《谁之罪?》的作者,在别林斯基的论文中以“伊斯康德”笔名出现。关于他的美学思想,可参看刘宁同志的《赫尔岑的美学观和艺术观》,《北京师范大学学报》,1962年第二期。
(3)《车尔尼雪夫斯基选集》,上卷,第一三三页。
(4)《车尔尼雪夫斯基选集》,上卷,第四一○至四四四页。
(5)Anthropologismus一般译为“人本主义”,不妥,因为这就与Humanismus(有时也译为“人本主义”)相混,Anthropologie是把人作为一种动物种类来研究的科学,即人类学。“人类学的原则”或“人类学主义”把“人看作只有一种本性的生物”(车尔尼雪夫斯基自己的解释),所谓“一种本性”即生理器官所显示的本性,指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