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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人走进场中,不动声色的到一头大象身旁,那头大象以为他是来抚弄它的,虽然不很愿意,尚未发怒。那老头也并不怎样用力;果然似是抚弄一般,轻轻一掌击下,只听得轰隆一声,就像倒下了一座山,那头大象已给他一掌击毙了。登时彩声雷动,那些番邦头目不懂内功的奥妙,更是吓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叫得出声道:“这位羊总管敢情是天上的雷神下凡么?怎的如此厉害!”
铁摩勒这时已知道了此人便是羊牧劳,也禁不住吃了一惊,“如此看来,这魔头的绵掌功夫,果然已到了最上乘的境界,看来我只怕接不了他的七步七掌。”
这时,那另外三头大象已知羊牧劳来意不善,三头大象从三面向他冲来,三条长长的象鼻就似软鞭了向他卷去。羊牧劳有意卖弄功夫,横掌如刀,一掌削下,将最凶的那头大象的鼻子削了半截,那头大象痛得呜呜大叫,遍地打滚,羊牧劳哈哈大笑。
第二头大象的鼻子卷到,羊牧劳又故意让它卷了起来,却使出了分筋错骨手法,在它鼻子的软筋上一捏,那大象空有千万斤气力,鼻子已软绵绵地失了劲道,身上的气力使不出来。
那大象给羊牧劳弄得鼻子麻痒,本能的将鼻子一缩,把羊牧劳卷到了它的面前,这一来等于凑上去受他掌击。羊牧劳对准象额,一掌拍下,登时那头大象也给他击毙了。
羊牧劳飞身一跃,跨上了另一头象背,居高临下,又一掌将它击毙。这时,那头被削了鼻子的大象正在狂性大发,冲出场来,吓得围在场边观看的官儿大呼小叫,跌跌撞撞,乱作一团。
羊牧劳双足一点,箭一般地射去,五指插下,这一插用的却是铁砂掌的硬功,但听得咔嚓一声,大象的额角上开了一个天窗,羊牧劳拔出五根鲜血淋漓的手指,哈哈大笑,这头最凶的大象,当然也没命了。
羊牧劳接连用四种不同的身法和掌法,竟然在不到一炷香的时刻,连毙四头人象,吓得诸番头目、文武百官心惊胆战,喝彩的声音也在发颤。
铁摩勒混在人丛之中,忽见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也挤进来,一个道:“这老头子好霸道啊!样子也凶,我看准是个恶人。”另一个道:“别再看他这副凶样了,咱们寻王叔叔去。”前面那个孩子伸直了脖子,说道:“王叔叔我没瞧见,我的爹爹和你的爹爹在亭子里面陪那个皇帝喝酒,你瞧见了没有?”
铁摩勒吃了一惊,看出了这两个扮作男装的孩子正是聂隐娘和薛红线。就在这时,只见王燕羽也挤了进来,低低的“嘘”了一声,说道:“你们怎么又不听话,到处乱跑了。赶快回那边棚子去。那亭子是进不得的!要是让你们爹爹瞧见,你们可不得了!”
有一个官儿错把王燕羽当作宫女,把这两个孩子认作小黄门(太监),仗着几分酒意,嘻皮笑脸的上来调戏她道:“别忘着走啊,今日万岁与百官同乐,咱们也乐一乐吧!”王燕羽一笑道:“你自个儿乐去吧!’卡袖一挥,就像软鞭似的在他的大肚子一拍,登时把那官儿打得矮了半截,抚着肚子雪雪呼痛,王燕羽一手携着一个孩子,挤出人丛。
旁边一个武士将那官儿扶起,说道:“你好大胆,你知道她是谁么?她是鲁国公王伯通的女儿,没把你宰了,算你运气。”
铁摩勒听官儿们的谈论,才知道那边那个棚子,是专给安禄山的妃子们和一班王公的内眷看热闹用的,胡人对男女的关防随便得多,所以他的妃子们也不怕抛头露面。但王燕羽竟敢叫聂、薛二女假扮男孩子混进来,这却颇出铁摩勒意外。
安禄山得羊牧劳给他挣回了面子,又高兴起来,接在大象献酒之后,节目本是安排骏马舞蹈的,但他怕那些“舞马”也似大象般不听号令,这节目便临时取消,另传一班乐工上来演奏。
唐宫的教访(相当于近代的剧院和音乐院合并组织)规模极大,因为唐玄宗本人就是个音乐家,懂得弹奏诸般乐器,也懂得作曲,因此他所选拔的教坊乐工,例如李暮的羌笛,贺怀智的“方响”(一种乐器名),花奴的揭鼓,张野狐的角栗,黄幡绰的拍板,雷海青和郑观音的琵琶,都是当代著名的高手。每有大宴集,先设大常雅乐,有坐部,有立部;那坐部请乐工,在堂上坐而奏技,立部诸乐工,则于堂下立而奏技,“雅乐”赛罢,继以“鼓吹”番乐,然后教访新声与府县散乐杂戏,次第毕呈。安禄山虽然不懂音乐,但他以前以杨贵妃“义子”的身份,经常陪侍,看惯了此等场面,今日做了皇帝,免不了要照样“风光”一番。
玄宗逃难西蜀,这些乐工子弟们,只有李暮、张野狐、贺怀智等人随驾西走,其余的都做了安禄山的俘虏,安禄山一声令下,便将这些人都拘唤了来。
只见教坊乐工按部分班而进,列队在百花亭下。这五部乐工,使用各种不同的乐器,本来各有所司,但安禄山却不懂这些,押班的乐宫请问他要如何演奏,他说不出个名堂,一皱眉头便骂道:“蠢材,连这个也要问吗?你叫他们将各人的绝活拿出来就是啦!”五部乐工的押班乐官面面相觑,只好挑选了各种乐器的演奏高手,给他来一支“钧天雅乐”的大合奏。
这是一个欢乐热闹的合奏,顿时间风萧龙笛,象管鸾笙,金钟玉罄,羯鼓奏筝,琵琶箜篌,方响手拍(均乐器名),吹的吹,弹的弹,鼓的鼓,敲的敲,虽然乐工情绪不佳,倒也声音铿锵,悦耳动听。安禄山大乐,掀须称快道:“朕向年陪着李三郎(按:指玄宗,因玄宗排行第三。)饮宴,也曾见过这些歌舞。只是当时乃伺候别人,未免拘束,怎比得今日这般快意。今天不足者,不得再与玉环姐妹欢聚耳!”
乐工奏毕,一个懂得音乐的突厥小王子道:“好是好了,却有不足之处。”安禄山愠道:“有哪样不足?”那王子道:“为何不听得有琵琶的音响,久闻雷海青是琵琶第一手,莫非他今日不来么?”侍立在旁的太监认得雷海青,指给安禄山看道:“来是来了,大约他刚才没有用力弹奏,所以小王子听不见。”安禄山怒道:“他敢不尽力,唤他上来,单独弹奏,给小王子听。”
铁摩勒听得太监传呼雷海青,吃了一惊,心道:“怎的他还没有逃走?”心念未已,只见一个中年乐工,已拖着琵琶,走进百花亭。
你道铁摩勒何以吃惊,原来这雷海青不是别人,正是铁摩勒二师兄雷万春的同胞兄长。他们两兄弟一母所生,性情却不大相同,雷海青性近音乐,自小投入梨园,拜名乐工为师,终于成为了国中的琵琶第一手;雷万春则自小好练武,长大之后,得磨镜老人收为徒弟,成为了一位出名的游侠。但他们二人也有一样相同之处,那就是刚直不阿的忠烈之性。
雷海青这次被迫而来,胸中本已满怀悲愤,所以在合奏“钧天雅乐”之时,他虽然手抱琵琶,却始终没有拨过一弦。这时,他被安禄山唤人百花亭,一进亭中,陡然激起忠烈之性,便高声痛哭起来,指着安禄山大骂道:“我雷海青虽是乐工,颇知忠义,怎肯侍你这反贼!”这一骂登时令得满座失惊,安禄山的左右方待擒拿,雷海青早已奋身扑去,提起琵琶,向安禄山兜头便打。
羊牧劳振臂一格,但听得“喀喇”一声,琵琶裂成片片,雷海青给震退数步,兀未跌倒。说时迟,那时快,安禄山的两个武士早已双刀齐下,砍中了他!雷海青大叫道:“今日是我殉节之日,我死之后,我兄弟雷万春自能尽忠报国,少不得手刃你这班贼徒!”骂完之后,方始倒地。后来名诗人王维有首诗道:“‘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写的便是当日之事。当时王维也留在长安,未及逃走,装病不仕伪朝,被安禄山软禁在普施寺中,因此他这首诗虽是为雷海青死难而作,却不敢直白地赞雷海青,而只是自写悲感之意。后来肃宗还乡,凡附逆者均分别定罪,王维和因有这首诗而得赦,那是题外之话。
铁摩勒混在人丛之中,忽逢此变,目睹雷海青被乱刀分尸,气愤填胸,一时之间,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失声大叫起来,冲出人丛十几步,但这时雷海青已死,抢救已来不及。待到铁摩勒记起自己的“身份”,他也早已被人发现了。
王伯通最先认出铁摩勒,大吃一惊,立即叫道:“羊总管,这小子便是铁昆仑的儿子!”又向安禄山道:“主公,我听说这小子曾与段圭璋犯过你的龙驾,不知可有此事么?”
安禄山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