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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间也在 这儿,还有我妈妈,我哥哥跟我嫂子???胡扯??这不可能??我不是在 弗洛里阿尼胡同康多尔家里吗??我们家的人根本都不认识他,他们大家怎 么恰好都会在康多尔家里聚会呢?可是没错,是他们,我听得出那声音,黛 西伯母的那个尖锐刺耳的嗓音??我的老天爷啊,我哪儿能赶快找个地洞钻 下去啊???隔壁的声音越来越近??现在门打开了,两扇房门是自动打开 的,啊哟,真要命!——他们大家围了半圈,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一位摄影 师,他们大家都直愣愣地望着我,妈妈身穿一件黑缎长裙,镶着白色的皱边, 费迪南举行婚礼的时候,我妈就守着这身衣服。黛西伯母穿着袖口收紧衣袖 宽大的衣服,带柄的金丝边眼镜架在高做的尖鼻子上,我在四岁的时候就恨 死这叫人恶心的尖鼻子了!我哥哥身穿燕尾服??大白天他穿什么燕尾服 啊???还有嫂子弗兰齐,长了一张粘粘乎平的胖脸??啊,恶心,真恶心! 他们的眼睛直盯着我,贝拉姨妈的脸上还挂着一丝恶毒的奸笑,好像她在等 待什么似的??然而他们大家都围着一个半圆站在那儿,活像要觐见什么重 要人物,他们大家都等着,等着??他们到底在等准呢?
可是我哥哥这时庄严地迈出几步,转眼间大礼帽已经拿在他的手里,他 说道:“祝贺你!”??我觉得,这个恶心的家伙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点嘲 讽的口气,其余的人也接着道喜:“我祝贺你??我祝贺你,”说着连连点 头,屈膝行礼??不过怎么??他们从哪儿已经知道这事,他们怎么大家都 在一起??黛西伯母不是跟费迪南闹翻了吗??我不是跟任何人都没讲过这 事吗”
“可以好好地祝贺一番,好啊,好啊??七百万,这可是一大战利品,
你干得真棒??七百万,那全家都能沾点光,”他们大家七嘴八舌他说个不 停,脸上堆着狞笑。“棒啊,真棒,”贝拉姨妈咂吧着嘴说道,“这样弗朗 茨也还捞得着上大学。是门好亲事!”“除此之外,听说还是个贵族之家呢,” 我哥哥用大礼帽遮着嘴,颤着声音嚷道。可是黛西伯母已经扯起她那白鹦一 样的高嗓门插起嘴来。“嘿,贵族门第这事还得仔细查一查,”现在我妈走 近几步,怯生生地细声细气他说道:“你倒是把她给我们介绍一下呀,你的 那位‘未婚妻小姐’?”??介绍???这可是最糟不过的事了,他们大家 都会看见那副拐杖,看见我因为我那愚蠢的同情心给自己惹来了多大的麻 烦??我可得要提防着点??再说——我又怎么能介绍她呢,我们不是在弗 洛里阿尼胡同四楼上康多尔的家里吗??这个瘸腿姑娘一辈子也爬不上这八 十级楼梯啊??不过他们大家为什么现在都扭过头去,仿佛隔壁房间里出了 什么事似的???就是我自己也感到背后有穿堂风??在我们背后准是有人 把房门打开了。是不是未了又有什么人来了???是的,我听见有什么东西 过来了??从楼梯口传来呻吟声,重物压着楼梯的咯吱咯吱声??有什么东 西气喘吁吁地,挣扎着爬上楼来了??笃、笃、笃、笃,??我的天啊,别 是她真的上楼来了!??她拄着双拐,可要把我的脸都丢尽了??当着这帮 幸灾乐祸的亲友,我可真要羞惭得钻到地缝里去了??然而这真可怕,这的 确是她,只可能是她??笃、笃、笃、笃,我是熟悉这声音的,??笃、笃、 笃、笃,声音越来越近??她马上就要到楼上来了??最好我把这房门插 上??可这时我哥哥已经把大礼帽摘下,向我背后笃、笃的声音鞠了一躬?? 他究竟在向谁鞠躬啊,为什么弯腰弯得这么低??陡然间他们都放声大笑起 来,笑得窗玻璃都叮叮直响。“原来这样,原来这样,原来这——样,原来 这——样!哈哈??哈哈??七百万家产原来是这——副模样,七百万家 产??啊哈哈??啊哈哈??把这双拐也添上当陪嫁吧,啊哈哈,啊哈 哈??”
啊!——我蓦然惊醒。我在哪里?我惊慌地环顾四周。我的天主啊,我
大概睡着了,在这寒他的荒村野店里睡着了。我怯生生地向四下里扫了两眼, 他们注意到什么了吗?老板娘沉静地擦着酒杯,轻骑兵执拗地把他厚实宽阔 的后背朝向我。也许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我打了瞌睡。我大概也只眯着了一 分钟,最多两分钟,摁在烟灰缸里的烟头还在冒烟呢。这杂乱无章的梦幻充 其量只延续了一两分钟。可是这个梦把一切暖烘烘、昏沉沉的东西都从我身 上洗涤一净;突然间我冷静而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快走,现在首先 是要赶快离开这家下等酒店!我把钱叮当一下扔在桌上,向门口走去,那个 轻骑兵立刻向我立止敬礼。我还感觉到,那几个玩牌的工人抬起头来,以多 么古怪的目光瞅着我。我于是知道:等我把大门关上,他们立刻就要对这个 身穿军官制服的怪人议论开了,所有的人从今天起都要在我背后笑话我。所 有的人,所有的人,谁也不会对这个滥用同情的傻瓜表示同情的。
五十
现在上哪儿去呢!可别回家去!千万别上楼到那间空空荡荡的小屋里去, 千万别装了一脑子这些可恶的思想一个人呆着!最好再喝点什么,喝点什么 冷的、辣的,因为我嘴里又感觉到那股讨厌的苦味了。也许我想呕吐掉的就 是这些思想吧——快把这一切冲掉,用火烧掉,抹掉,削掉!啊,这种可恶 的感觉,真叫人不寒而栗!快进城去!妙极了——市政厅广场上的那家咖啡 馆还没关门。挂了窗帘的玻璃窗后面还有灯光从缝隙中射出来。啊——现在 快喝点什么,快喝点什么!
我推门进去,从大门口我就看见,大家还都坐在我们的老位置上,费伦 茨、约茨西、施泰因许贝伯爵、团队军医,这帮人一个下拉。不过,为什么 约茨西抬起头来瞪着我,显出深感意外的神情,为什么他悄悄地用胳臂时捅 了一下他旁边那人,为什么大家都这样目光专注地盯着我看?为什么骤然间 谈话戛然而止?刚才他们不是还在激烈讨论,七嘴八舌,嚷得很欢,连我在 门口都听见了他们的争吵。可是现在,他们一看见我,都默不作声地坐在那 儿,不知怎地还显出一副尴尬的样子。一定发生什么事情了。
现在,他们已经都看见我了,我没法再向后转。于是我尽可能落落大方 地缓步走了过去。我心里并不自在,我对说笑闲聊一点兴趣也没有。再说一
—不知怎么搞的,我觉得空气有点紧张。平时总有人会向我招手或者大叫一
声“你好”,就像把个洋铁皮做的球穿过半个咖啡馆向你扔来。可是今天他 们大家都呆呆地坐着,像于了坏事被当场抓住的小学生。我一面挪过一张椅 子,一面因为拘束,愚蠢他说了声:
“我可以坐在你们这里吗?”
约茨西怪模怪样地瞟着我。“嚯,你们有什么说的?”他隔着桌子跟其 余的人点点头,“他是不是可以坐?你们见过这样讲究礼节的吗?是的,是 的,霍夫米勒今天已经讲究过一次礼节了!”
这准是这坏小子讲的什么笑话,因为另外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会心的微
笑或者忍住了油滑的大笑。是的,准是出了什么事。平时,要是我们当中有 一个人在午夜以后走来,他们就会仔细盘问,从哪儿来,为什么到那儿去, 胡猜一气,借此取乐。今天谁也没有扭过头来看我,大家不知怎么搞的都有 点不好意思。我大概是突如其来地掉进了他们舒适安乐的泥淖,就像一块石 头落进水里,搅乱了水里的安宁。最后约茨西终于朝后往椅子背上一靠,半 眯着左眼就像瞄准射击似的,然后他问道:
“现在——已经可以向你贺喜了吗?” “贺喜——贺什么喜?”我感到非常意外,以至于乍一开头我的确不知
道他是什么意思。 “喏,那个药剂师——他刚走——他在这儿说:那个用人从城外打电话
来告诉他,你已经跟??跟??喏——这么说吧:跟城外的那位年轻小姐订 婚了。”
现在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直瞪着我。二、四、六、八、十,十二只眼睛都 看着我的嘴。我知道,我只要一承认,紧接着他们马上就会大叫大嚷。玩笑 调侃,讽刺挖苦,冷嘲热讽的祝贺会劈头盖脑地打来。不,我不能承认这事。 当着这帮疯疯癫癫的家伙,这帮喜欢嘲弄人的家伙的面,我是绝不能承认的。 “胡说八道,”我咕噜了一声,试图摆脱困境。可是这样避重就轻地招
架一下,他们还嫌不足。好心的费伦茨真诚地对这事感到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