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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了。我看出 来,我得把话说得更加露骨一些。
“那就理智点,孩子??对不起,艾迪特小姐,我们理智地谈谈吧。可
① 将军的大礼眼呈蓝色,被下级奉若神明,故称蓝衣神明。
惜事情并不像您想的那样简单。您倒说说看——您仔细考虑过没有,这样荒 唐地折腾一次得花多少钱?”
“啊,原来您指的是这个呀?”她说道,口气大方到了极点。“这不会 严重到哪儿去的。最多几百个克朗了不起了。这又有什么要紧。”
这下我再也控制不住我心里的火气了。因为这里正好是我最敏感的部 位。我想,我已经说过一次,在我们团里,我属于那批一文个人财产也没有 的军官之列,全靠每个月的军饷和我姑妈为数有限的津贴,这使我非常痛苦。 在我们自己的圈子里,如果有人带青鄙夷不屑的口气谈起钱来,仿佛官是野 草般到处乱长似的,我总要动肝火。这儿是我的痛处,这儿我是瘫子,这儿 是我在拄拐杖。正因为如此,看到这个娇生惯养、脾气娇纵的姑娘,自己身 上有缺陷,痛苦不堪,而对我的缺陷,却毫不理解,这使我火冒三丈。我违 背自己的意志,态度简直粗暴起来:
“最多几百个克朗了不起了?小事一桩,是不是?对于一个军官来说简 直是不足挂齿的区区小事!您看见我竟然还提到这样可笑的琐事,自然觉得 非常穷酸吧?可不是,既穷酸、又小气,寒惨到了极点?可是您有没有好好 想过,我们这号人得怎样节衣缩食?忍受什么样的折磨,干什么样的苦工?” 她一直眯缝着眼睛直愣愣地看我,我愚蠢地认为她的目光含有鄙夷的神 情,于是我突然产生一种欲望,想把我的全部穷困暴露在她的面前。就像她 当时为了折磨我门,故意在我们这些健康人的面前,一瘸一拐地穿过房间, 寻衅似的让我们看看她的模样,对我们这仲舒舒服服的健康状态来个报复。 我自己此刻也向她赤裸裸地暴露我生活上局促桔据、仰仗别人,从而在愤怒
之中感到快乐。
“您知道不知道,一个少尉领多少军响?”我对她嚷道,“您有没有认 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好吧,我告诉您:每个月一号拿到二百个克朗,管三十 天或者三十一大的花销,另外还有义务把日子过得‘不失军官身分’。靠这 点讨饭钱他得支付饭钱、房钱、裁缝钱、鞋匠钱外加‘不失军官身分’的奢 侈品,更不用提要是战马有个三长两短,但愿天主保佑。要是他精打细算还 能剩下几个铜板,到那座咖啡馆乐园去大吃大喝,您不是老是拿这咖啡馆来 奚落我吗?如果他真的像一个苦工那样省吃俭用,他就可以在那咖啡馆乐园 里买到人间所有的山珍海味,就着一杯杂和酒细细品尝。”
我今天知道,我这样放纵我的怨愤,的确很蠢,的确是犯罪。一个十六
岁的姑娘,娇生惯养,不诸世事,这个瘫痪的姑娘,成天拴在她的房间里, 叫她怎么会对金饯的价值、军饷和我们辉煌灿烂的贫困状态有所感觉呢?可 是我受的细小的侮辱已经数不胜数,我也乐于找个人来报复一下,这种情绪 仿佛冷下防悄悄地感染了我,于是我猛抽下去,盲目地、毫无知觉地、就像 有人在盛怒之际狠击猛打,并不知道自己手里打下去的份量多沉。
可是我刚抬起头来一看,我已经明白,我刚才这一下打得多么野蛮、粗 暴。她以病人的细腻感觉立刻感到,她无意之中碰到了我最敏感的地方。她 不由自主地把脸涨得通红,我看到,她在使劲抵御,飞速地用手捂着脸,显 然有一个什么念头使得她身上的热血涌上双颊。
“而您??您还给我买那么贵的鲜花?” 于是出现了一个难堪的瞬间,这一刻拖得很长。我在地面前感到羞愧,
她在我面前也感到羞惭。我们两个并不是故意地互相伤害了对方,谁都害怕 再说一句什么话。陡然间清楚地听见从树上掠过的温暖的和风,楼下院子里
母鸡的咕咕叫声,从远处下时传来一辆马车沿着乡间大道驰来的微弱的车轮 滚动声。这时她重新振作起来。
“我真傻,竟然听信您这派胡言乱语!的确,我真傻,甚至还激动起来。 这么一次旅行花多少钱,您管它干什么?您要是来看我们,那您不言而喻就 是我们的客人。您难道以为,您已经那么客气来看我们,我爸爸还会同意让 您破费?真是胡扯!我可是让您捉弄了一番??好了,这事别谈了——不, 我已经说过了,别再谈这件事了!”
然而在这一点上我是不能让步的。因为,我先前已经说过,再也没有比 当食客这个念头更叫我难以忍受的了。
“不!还得再说一句!我们都不希望引起误会!那么我就直言不讳了: 我不愿意人家到我回里去给我请假,我不愿意离开我们团。要求对我破例优 待,这样做我不喜欢。我要和我的伙伴同甘共苦,同样待遇,我不愿意得到 任何额外的好处,不愿碍到任何人的庇护。我知道,您是一片好意,您父亲 也是一片好意。但是有些人可不能无功受禄地得到生活中所有的好事??咱 们别再谈这件事了吧。”
“这么说,您不愿意来?” “我并没有说我不愿意。我已经向您解释清楚,为什么我来不了。” “如果我父亲请您来,您也不来?”
“也不来。”
“要是??要是我求您呢???要是我诚心诚意、亲切友好地求您 呢?”
“请您别这么干。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
她低下了头。可是我已经看到她的嘴角连连牵动,颤动不已,像暴风雨 来临前的闪电,在她身上,十分可靠地预示了一场危险的怒火爆发。这个可 怜的娇生惯养的孩于,全家上下都看她的眼色,按照她的愿望行事,现在可 是经历了一点新鲜事情:她竟然碰到阻力。有人竟然对她说“不行”,这使 她火冒三丈。她一把从桌上抓起我送的鲜花,怒气冲冲地远远扔到栏杆外面。 “好吧,”她从牙齿缝里迸出了这两个字,“现在我至少知道了,您的 友谊到底深到什么程度。好吧,总算试验出了一回!仅仅因为有几个伙伴在 咖啡馆里会磨牙嚼舌,您就想出一些借口来搪塞!仅仅因为害怕在团里操行 成绩会得个坏分数,就让自己的朋友扫兴!??那好吧!解决了!我不会再
苦苦哀求了。您没有兴致——好吧!解决了!”
我觉得,她激动的情绪并没有完全平复,因为她一次又一次地以某种顽 强的执拗劲重复“好吧”这句话;与此同时,她用双手使劲地撑着椅子的扶 手,想把身子抬高,仿佛她想冲出去发起进攻似的。蓦然间,她转过脸来, 对我尖锐他说道:
“好吧。这事算解决了。我们谦卑已极的请求被拒绝了。您不来看我们, 您不愿意来看我们。您觉得不合适。好吧!我们会忍受得住的。话说到底, 从前没有您我们也过来了??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想知道一下——您愿意现 在开诚布公地回答我吗?”
“那还用说。” “可是要老老实实地回答!人格担保!请您向我以人格担保。” “如果您一定坚持这点——我以人格担保。” “好吧,好吧。”她口气严峻,斩钉截铁地一连重复了几声“好吧”,
就像用刀子把什么东西一下割去似的。“好吧。请别害怕,我不会再坚持要 尊驾光临,只不过有一点我很想知道——您已经向我以人格担保在先。就只 有这一点。那么说——您觉得来看我们不合适,因为您觉得不是滋味,您感 到下好意思??或者由于其他什么理由吧——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好 吧??好。这算解决了。然而现在请您老实回答,明确回答:那么您到底为 什么到我们家来呢?”
我对什么都有思想准备,惟独这个问题没有想到。我惊讶之余,嗫嚅着 说了几句算是开场白,以便争取时间:
“这个嘛??这个不是非常简单吗??这难道还需要什么人格担保 吗??”
“是吗????很简单吗?好吧!这样就更好了!那就请您说吧。” 这下可是不能再兜圈子了。我觉得,最省事的莫过于说实话,只不过我
已经发现,我得把这实话极其小心地修饰一番。于是我便假装落落大方地开 口说道:
“不过,亲爱的艾迫特小姐——请您别在我身上寻找什么神秘的动机。 归根结底,您也相当了解我了,您不会不知道,我这人很少考虑自己的言行。 我向您发誓,我还从来没有想到过要自我反省一下,为什么我去看这家,去 看那家,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