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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谈谈您吧!对我来说,最方便的做法当然是把全部过错都推在您 身上。就说,您误解了我的意思,言过其实,想入非非。这样的事情我是不 会干的,我宁可把一切责任都算在我账上。不过,话说在头里,我也不能完 全让您置身事外。您了解这老头,知道他脾气执拗到可怕的地步。哪怕我把 这事给他解释上百遍,还把那信给他看,他也会唉声叹气,连连抱怨:
‘可您不是答应过少尉先生??’‘少尉先生不是说过??’他会不断 拿您的话作根据,用来哄他自己,也用来哄我,似乎尽管如此,还存在一线 希望。我不抬出您这个证人,他是会跟我纠缠不清的。幻想不像温度计里的
水银,轻轻一晃,就能摇下来。有些病人被人残忍他说成是身患不治之症, 如果有人给他一根稻草那么大的希望,他就马上把这根稻草做成一根横梁, 又用这根横梁做出一幢房子,然而这类空中楼阁对于病人是极为有害的。趁 希望还没有在这空中楼阁里定居下来就尽快把楼阁拆掉。这正是我这当大夫 的人的责任。我们必须把这事情抓紧,不得浪费时间。”
康多尔顿住了。他显然在等我表示赞同。可是我不敢和他的目光交锋, 昨天的种种景象,随着心脏的狂跳,此刻从我眼前飞快地一掠而过。我们如 何兴高采烈地在充满夏日风光的田野里驱车前进,那患病的姑娘因为在阳光 下沐浴,内心喜悦,因而容光焕发。她如何温柔地抚摩那些小马驹,如何像 个女王一样参加了喜庆的典礼,老人的泪水如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夺眶而出, 流进他那笑得连连抽动的嘴巴。现在要猛然一击把这一切全都毁掉!这个摇 身一变、焕然一新的姑娘又得再变回去!好不容易从绝望的境地脱身出来的 姑娘,说一句话,又把她推进万劫不复的焦虑烦躁的地狱中去!不行,我知 道,我永远也不可能伸出手去干这样的事情。于是我畏畏缩缩他说:
“不过,最好是不是可以??”在他那探询的目光逼视之下,我打住了。 “可以什么?”他语气尖锐地问道。 “我只是想说,这番话最好是不是等些时候再说??至少再等几天,因
为??因为??我昨天有这样一个印象,似乎她已经完全作好了接受这种治
疗方法的准备??我指的是,内心的思想准备??她现在,就像您那回说的, 拥有心理的力量??我是说,她现在说不定能够从自己心里迸发出多得多的 内在力量,只要??只要??能让她再相信一段时间??她寄予满腔希望的 这种新的治疗方法,最后能把她彻底治好??您??您没有看见,您??您 简直没法想象,只不过说了声病有可能治好,就对她产生了多大的效力?? 我的确得到这样一种印象,她行动起来,马上就灵便多了??我的意思是, 是不是可以让这种效力先充分发挥一下作用呢??当然??”我咽下后面的 活,缩了回来,因为我感觉到,康多尔抬起头来,不胜惊讶地注视我——“当 然,我对此一窍不通??”
康多尔一直目不转睛地凝视我。然后他粗声粗气地喃喃说道:
“瞧瞧——厕身于先知当中的扫罗①!看来您已经彻头彻尾卷到这件事情 里去了——连‘心理力量’这句话您也记住了!再加上您的临床诊断——我 自己都不知道,竟然不声不响地培养出来一个助手和顾问!——话说回来,” 他若有所思地用他那烦躁的手轻轻地搔了一下头皮——“您刚才说出来的这 一切,其实并不愚蠢——对不起,我的意思当然是指:医学意义上的愚蠢。 奇怪,的确很奇怪——我收到艾迪特的那封极度兴奋的信,我一时问我自己, 既然您已经劝她相信现在她的病情将以千里马的速度飞快痊愈,那么她的这 种激情满怀的态度是否可以充分利用??您的想法的确不坏啊,同行先生! 其实这事要安排起来也是轻而易举——我把她送到安加丁②去,我有个朋友在 那里当医生,我们让她喜孜孜地满心相信,她在进行一种新的治疗方法,而 实际上依然是老一套。乍一上来,也许会取得惊人的效果,我们将收到一捆 捆热情洋溢、感激涕零的来信。满腔幻想、变换空气、环境变化、加强电流,
① 意谓前后判若两人。典出《旧约·撒母耳记》第十章:扫罗遇见一群先知,上帝之灵大大感动了他,上
帝赐他一颗新心,使他成为新人。
② 瑞士东南部的疗养地。
这一切的的确确会帮大忙,并且跟着哄人:话说回来,在安加丁呆上两星期, 就是对您和我也会出其不意地产生振奋精神的作用。但是,亲爱的少尉先生, 我作为大夫不能只想到开头,也要想到发展,尤其不得不想到结尾。我必须 估计到反作用。希望夸大到疯狂的程度,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反作用,是的, 不可避免!同样作为大夫我始终是个冷静思索的象棋手,仔细盘算的纸牌手, 不得成为瞎碰运气的赌徒。如果输了赌注,归别人偿付,我尤其不能碰运气 瞎赌。”
“可是??可是您自己不也认为,可以争取病情大大好转吗??” “不错——开头一上来,我们有可能大大前进一步,女人对感情、对幻
想的反应总是惊人的。但是请您自己设想一下,几个月以后会是什么情景。 那时候,我们刚才谈的那些所谓的心理力量已经消耗殆尽。勉强激起的意志 已经消沉,激情已经耗尽,经过一周又一周极度紧张的生活,心力交瘁,病 体依然没有康复,没有完全康复,而她现在却是把病情完全复原当作确定无 疑的事来看待的啊。——请您设想一下,对于一个敏感的姑娘,这会产生什 么样灾难性的影响啊!因为焦的不安早已把她折磨得精疲力竭。我们现在要 做的这件事,不是病情稍有好转就行了,而是要取得根本性的好转,从耐心 缓慢、稳健安全的方法转变到急躁冒进、大胆危险的方法。倘若她发现自己 被人蓄意欺骗了一番,她怎么还会信任我,信任别的大夫,信任任何人?所 以宁可跟他说实话,不管这实话看上去多么残忍:在医药里,手术刀往往是 比较温和的方法,这事可千万不能再拖!把这样的事情秘而不宣,我可负不 起责任,我的良心不会平安的。您不妨自己考虑一下!您处在我的地位,会 有勇气这么干吗?”
“是的,”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可是立刻就对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吓
了一跳。“这就是说??”我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我要等她多少有些进 展之后,才向她承认事情的全部真实情况??请您原谅,大夫先生??这话 听起来相当狂妄??可是您最近没能像我这样亲眼看到,这些人多么迫切地 需要有一线希望来支撑自己继续忍受下去??一点不错,是要把实话告诉 她??但是总得等她受得了这番实话的时候再说??而不是现在就说,大夫 先生,我请求您??千万别现在说??千万别马上就说。”
我犹豫了。他目光中好奇的惊愕神情使我困惑。
“那么什么时候说呢???”他沉吟道,“尤其是:叫谁来担这风险呢? 总有一天有必要把事情的原委向他说清楚,那时候她的失望会危险百倍,是 的,会有生命危险。您难道真的愿意承担这样的责任?”
“是的,”我坚定他说(我想,仅仅是因为怕要不然就得马上跟他一起 驱车出城,才使我突然说得这样坚定),“我完全承担这个责任。我知道得 很清楚,如果现在暂时让艾迪特相信她会完全治愈,彻底复原,这会对她有 难以估量的帮助。倘若以后需要向她解释清楚,也许我们??也许我许愿太 多,那我一定老老实实承认,我坚信,她会理解这一切的。”
康多尔目不转睛地直瞪我。“好家伙,”最后他喃喃他说,“您对自己 的能力估计可真不低啊!最最奇怪的是,您对天主的信仰也传染给了别人—
—先是传染了城外那家人,我担心,渐渐地,怕也会传染给我!——好吧, 倘若您的确承担这个责任:如果出现危机,您负责让艾迪特重新获得内心平 衡,那么??那么事情当然就是另外一副面貌??那我们说不定真可以冒冒 险,再等它几天,一直等到她的神经恢复一些以后再说??不过,承担这种
责任是不能打退堂鼓的,少尉先生!我有义务事先向您发出充分的警告,我 们当大夫的,在每次做手术之前都有义务提请有关人员注意一切可能发生的 危险——向一个已经瘫痪了这么长时间的姑娘许下诺言,说她在最短的时间 内就会完全治愈,这也是一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