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远远来了一对情侣,我们立即躲了起来,在昏暗的夜色中,眼看着他们相偕隐入一处草丛中。大伙又兴奋又紧张,悄悄爬过去,却听大胖大叫一声:
“妈的!早不来,晚不来,现在却来了!”
他这泡尿真可以创世界纪录,可是也惊动了那对戏草鸳鸯,好戏看不成了。
胡闹了一阵,正式上课以后,接触到最高学府的核心,大家再也笑不出声了。
我所见到的高年级同学,尤其是大四的,人人都死气沉沉,戴着一副“毕业就是失业”懊丧的面孔。除了讨论出洋,就是研究如何发财,毫无一点国家主人翁的气概。
我们常在别人的闲聊中,听说某同学是“某派”。等我摸清楚各个派别的来龙去脉后,才知道我们这所高等学府的真相,不禁对整个国家民族的前途,大失信心。
第一派是所谓的“唯美派”,他们学业成绩最好,从不参加任何课外活动,也不关心除了他们自己以外的事务。他们多半在校外勤补英文,早就具备“托福”、“保证金”、“推荐书”等高级知识。说明白点,他们已经决定投效美国,只恨政府强迫他们接受教育太久,还要当兵,担搁了宝贵青春。曾有位“唯美派”大将对我说:
“你说我不爱国?人是自私的,我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国?可是这个国家是我自己的吗?如果是的,为什么不让我们参与?为什么只有少数特权份子为所欲为?如果只要我做顺民,我有权选择做谁的顺民。不管你对美国的看法怎样,至少我还有个新的希望。可是在这个国家里,我只是单相思,一厢情愿。”
这些话到我真正能体会时,已经太晚了。后来,我也曾倒戈成为唯美派,这是当年所始料不及的。
第二派是“死忠派”,他们效忠的对象万变不离其宗,就是现实的生存。凡是任何有利于他们团体、职业或是个人生存的,都可以效忠。一旦发现无利可图,他们立刻弃如蔽履。
这派人多半成绩中等,有些人一进学校就开始打听哪位老师有什么势力。看准了以后,便想法笼络亲近,深怕不能成为帐前走卒。另一些人则拚命自我表现,大喊口号,想尽方法参加国民党,专门监视异己份子,以图跃升龙门。
第三则是“迷糊派”,有的吃喝玩乐,整天追求好日子;有的浑浑噩噩,分不清谁是谁非;有的则自行其是,不知道前途何在,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也忝为其中之一,也许是因为过去一直生活在家庭的狭小天地中,不曾受到社会的陶冶,没有看到现实的真相。我想信不仅是我,其它的派友也都一样。
由小环境可以看出大环境,学校所培养的人材,都是未来社会上具有影响力的人士,所以学校的素质影响社会的水准。同时学校的师资、制度、校风,又与当时的社会唇齿相依,因此社会上的各种风气、现象,在学校中无不具体而微。
对现实有深切了解的人,由失望进而绝望,最后只有逃避,远离这种自己无能为力的环境。而不甘逃避,或无能远离者,只好设法适应环境,牵就现实。只有我们这些不知不觉者,眼睛还没有睁开,愚笨迟钝,除了自己的小天地,外在的事物一概不加闻问。
造成这个现象最直接的因素,是国人知识水准低落,没有客观的判断能力。人民在政府善意的保护下,不仅学术教材经过净化,连代表客观的舆论也是异口同声。思想更是不用说,严格的控制、残酷的镇压,不容二心。
造成这种状况的时代背景,则是政府在大陆失败后,未能反躬自省,把所有责任全部推给共产党以及不满现状的知识分子。因此不仅要反共,且要防范人民有知识(技术是例外)。而最佳的方式,便是愚民,使人人成为无知的盲从者。
当然,要问责任谁属是不公平的,这是时代的瘟疫,世纪的酗酒症候群。极端的个人自由观念急速扩张,侵入了自生自保的封闭性机体。正如一伙强壮而饥饿的美洲豹,冲进了衰迈而老弱的牛群中,一场惨烈的杀戮是难以避免的。这不仅是中国传统文化受到考验,各民族又何独不然?甚至于全人类的发展方向,都面临了抉择!
在这人人皆醉之际,到底有没有独醒的孤魂,在旁观的立场,透视这场剧变的前因后果?尽管今天世人已被感染,众口铄金,聚息成风。但是只要人类不毁灭,总会有痛定思痛,反省检讨的一天。在现实的人生,主流与非主流之间,也是一场意识型态之争。好在人人都有自我表达之自由,这不正是自由的原意吗?
一般说来,知识可以分为两类,一是思维、判断的方式,另一种则是工作、生存的工具。很不幸的,前一种方式,从小学到大学,由课本到课堂,我素未得闻。至于生存的工具,想要评估究竟学到了多少,唯一的方法是用金钱及地位来衡量。
于是,每年由各大学流出来的大量知识分子,在精心的规划下,无一不是唯利是图,唯我是尊的菁英。不喻可知,这种社会所导致的结果,必然是笑贫不笑娼。从乐观的角度来看,国家富强了,社会繁荣了。但是集中了天下所有最精密的机具,创造了空前绝后的财富与资产,却不表示这个社会上的人,就具备了思维判断的能力。这些财富与资产,充其量只能满足人生物质上的需求,难道人生仅仅是物质就能满足的吗?
少数人为了保存既得利益,但求一时的偏安,不顾千秋万世的民族基业,这才是真正的病因所在。人人为己,事事循私,争权夺利,贪赃枉法,只要个人行为不会影响改变到社会现状的,都能畅所欲为。倘若有人为了国家利益,痛砭时弊,那怕是小有微言,也不能见容于当局,被视为异端而抱憾终生。
要求人人都做圣贤是不可能的,但是人失去了见贤思齐的机会,则是可悲的。人生有如航行在汪洋中的扁舟,没有导航,得不到指引,扁舟会飘流到何方呢?当然,争权夺利本为人生百态之一,贪图荣华富贵也不算大错。只是如果稍稍在良知中,供奉一尊神佛,存一点做人做事的道理,下一代就还有新生的希望!
我们学校里人事倾轧,文斗武斗之丑态,日有所闻。有两位女教授曾在教务处大打出手,事后黑函满天飞,很多无辜的同学都受到株连。
有一次农化系一位品学兼优的同学,只因看不惯这种乱象,气愤不过,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对某女教授不敬的文字。立即有大批警总人员来校,把他抓走,严刑拷问了三天。回来以后,他一句话也不说,埋头苦读英文,最后逃往美国,不知所终。
我们农艺系的师资最差,好的人材不是留在大陆,便是进了美援机构“农业复兴委员会”,再不然就是在台大任教。我们的系主任,背景很硬,手段很高,只是肚中无货,忌才弄权。高年级同学一提到他,个个摇头不语。
当时系里有位张文材助教,写了一篇论文,题目是<钴六十对水稻诱变的研究>。系主任明白地告诉他,按照学校规定,论文不能私自发表,只要系主任加以否决,这篇论文便成为一张废纸。如果能将此论文以系主任的名义发表,基于互惠的立场,他还有升为讲师的希望。
张文材当时走头无路,碍于客观环境,只得欣然同意。结果,敝系主任因为这篇论文,成了国家“原子能委员会”的委员。代表我国参加在巴黎举行的“国际原子能和平应用会议”,并在会中宣读该论文。
事后系主任名利双收,贵人多忘事,张文材仍做了多年助教。此事全校上下无人不知,可是谁也不敢仗义直言。不仅如此,系主任甚至利用职权,将同学的毕业论文汇集成册。以其个人名义出版,名为《稻作学》。凡是上课的学生必须向他本人订购该书,如果大名未列入订购名单,那稻作学一科绝对保证重修。
我是到了二年级才有缘领教,最初实在是没有钱买他的课本,加上又不愿屈服在重修的胁迫下,所以一直拒买。同学们一再好心地劝我,都认为我是螳臂当车,为了一本书断送前途,实在不值得。
话虽有理,但是这个不值得,那样也不必要,人生究竟要妥协到什么地步呢?考虑再三,最后我还是屈服了。因为我上课时间很少,为了消耗精力,经常办活动、请公假,既知山有虎,何必偏向虎山行?我嘴巴虽硬,其实很怕留级,白天还好,夜间一入梦,总是被考试急得冷汗淋漓,最后只好忍痛登记买了一本。为了那一本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