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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扩展其利益范围。
“亲生”更代表了一种“私有”性,人本能地具有排他性。推展到心理上,便成为独占的欲望。独占欲越强者,私心越重,这种人爱子女,或者爱父母的基本动力,不在于子女或父母本身,而在于对象“属于自己”。
有个真实的故事,发生在美国一所医院中。有两个孕妇同时生产,分别产下一个男婴。因为工作人员一时的疏忽,竟将两个婴儿掉了包。
十年后,因为一次身体检查,发现这两家的儿子俱与双亲血型不符。彻底查证之下,终于认清了错误的原因。
在初,这两家人生活幸福,两代之间似乎血缘天成,从来没有一丝怀疑。然而这个新的事实,却彻底粉碎了两家人心理上历经十年所建立的堤防。
“原来这不是我们亲生的儿子!”
“原来他们不是我亲生的父母!”
生我、我生?养我、我养?究竟哪一个更重要?在这个重视私利的社会,一切以自我为中心,当然要强调“生我、我生”。于是便有了各种各样“感人”的故事,强调历经千山万水,长途跋涉,只为了找寻“生我、我生”的“骨肉”。将“养我、我养”的感情,置之脑后而不顾,这岂不正是自私的明证?
在当时,我完全受到“生我”观念的影响,总以为自己的“种”与众不同。父亲对我再不好,但是能做到这样高的官,有这么大的权力,这个种也不错了。此外,我也认为这种“生我”的关系,是不可改变的、与生俱存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否认,也不可能有任何状况能改变这个事实。至于我喜欢与否,父亲满意与否,都只是临时发生的一些插曲。我确信这种关系将持续到底,永远不会改变。
是吗?
一根无形的剑,剎时割尽了深植心中的牵系,只因为我偷偷外出,玩了一次,父子关系就此烟消云散?
不是吗?
原来人生只是一场追求自我满足的游戏,我只是我,与我父亲之间,并没有什么责任及义务,对于别人更是毫不相干。
人对万事万物的认知,都建立在以往经历的背景上,形成一种思维模式,这种模式就是所谓的“意识型态”。这时我还年轻,意识型态并未定型,但是“根”却已深植,现在连根都拔除了,我到底应该根据什么来思考?
人们常觉得洗脑是不人道的行为,殊不知在每天的生活中,只要与人交往,有讯息的传播,就免不了在思想及习惯上受到影响,难道那不算是“洗脑”吗?这一刻,我感到这个突然到临的事件,竟把脑中多年洗炼出的“意识型态”,剎那间又洗得干干净净。所有的价值标准、伦理观念以及自我的立足点,全部荡然无存。我变成了一具空空洞洞的肉体,没有判断的原则,没有分辨的依据,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
这种心理转换固然奇妙,却很难把脑子里久铸的观念,在一时之间修正过来。四周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我机械式的拿起了准备多时、藏在床下的小箱子。该是我走的时候了,然而这些衣物又是谁的呢?我有没有权利带走呢?
我还在东晃西晃,拿不定主意应该带走什么东西。却看到曹叔叔气咻咻地跑进来,一见到我,他就说:
“邦复,你在做什么?”
我淡淡地说:
“我要走了。”
“到哪里去?”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呢?真的,走到哪里去?难道真要像只野狗,流浪在街头?曹叔叔叹口气,说:
“不要胡说,把箱子放下来,哪里也不要去。”
“不行。”我不知道现在该怎样称呼父亲才好,急着说:“……‘他’说‘他’……不是我的父亲……”
“胡闹胡闹,天下哪有这样的事?天、地、君、亲、师,人间的五伦,从古到今,谁能否认?”曹叔叔严肃的教训我。
我忙取出休书:
“不是我说的,是……是这封信上写的。”
曹叔叔把休书接过去,看都没看,往口袋中一塞,说:
“来,我们好好谈谈。”
我伸手要那封信,说:
“信还给我吧,那是我唯一的证据。”
“老实说,是你爸爸叫我来的,他知道做错了。你想想,你爸爸六十多岁了,在台湾只有你一个儿子,他怎么会真的要和你脱离父子关系呢?”
“可是……信上已经写得很明白,关系已经脱离了呀!”
“胡说胡说,”曹叔叔不断的摇头:“你爸爸一时气胡涂了,你怎能当真?”
“他一生从来没有错过,我当然相信。”
“唉!你爸爸这一辈子,不论大大小小的事,从没皱过眉头。你想想,为了这封信,他打电话给我,说他错了,你难道还不能原谅他吗?”他眼中泪光闪闪地说着。
的确,如果父亲真的认为他错了,我实在没有理由坚持要走。可是,父亲怎么会错?我又怎么知道不是曹叔叔在哄我呢?
“那这样吧,我先走,他要我回来时,我再回来。”
“那又何必现在就走呢?你爸爸马上就回来,至少吃了饭再走,也不迟呀。”
“可是,他养了我这么久,我不知道能不能偿还,能少欠一点就少欠一点。”我说着,泪珠失去了控制,汩汩而下。
曹叔叔掉过头去,半响无言。
我没有走,父亲回来了,大家默默地吃完饭,曹叔叔把我拉到房间,对我说:
“你爸爸就在外面,你有什么话要说,可以跟我讲,由我去对你爸爸说,好吧?”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又问:
“你有什么话说吗?”
我能说什么?要父亲承认他错了?要父亲来挽留我?那不仅没有必要,我也实在承受不了。甚至于我还怕见到他软弱的一面,宁愿彼此保持着坚强的外表,假装这世界还是原来的样子。
“这么说好了,你有什么条件吗?”
“条件?”我真想不到还有条件可谈。
“是的,任何条件都可以。”
我立刻想到应该趁这个机会改善家中恶劣的环境,根据童话故事,应该要有三个条件,而最后一个永远是回复原状。我一边还在思索,一边就说:
“我有三个条件,第一是把家中上锁的事取消……”
“可以可以。”曹叔叔一口答应。
“不,”我还不知该怎么称呼,便向外面指指说:“他得同意才行。”
曹叔叔便走出去,一会儿回来说:
“你爸爸答应了。”
我又想到今天早上父亲去宫家大吵大骂的事,虽不敢期望父亲去道歉,但我总要设法让宫伯伯、伯母安心,便说:
“我要去向宫伯伯说,说……他允许我常去玩。”
父亲也答应了,我想了又想,尽管还有一次“宝贵的权利”,但我实在想不起其它的条件。结果,我又成了我“父亲”的“儿子”。
狂风骇浪过境,家中表面上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实际却分裂成了几个封建王朝。父亲和阿香埋首在书房中,姐姐难得一见,妹妹也有她自己的天地,我则如同无根的浮萍,不知道明天会被风浪刮到哪里。
每到吃饭的时候,几个游魂暂时聚集在餐桌旁,除了碗筷的声音外,那种寂静好象是宇宙洪荒之始,连大地都不存在一般。没有人说一句话,也没有人看别人一眼。可能是彼此找不到交集,也可能是存心规避,深怕又引发了地震海啸!
这就是人生吗?我不够资格回答,是否世界上所有的家庭都是这样呢?我也不知道。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既然我是“儿子”,就应该尽儿子的“本分”。而我目前的本分,就是留在家中,不要使父亲为难。
平安的日子,宛如步步荆棘,老实说,我宁愿看到父亲暴怒的神态,因为那是我从生下来所知道的父亲本来的面目。而眼前一切都像是假的,在过分虚伪的掩饰下,人与人之间,隔着一道厚重的真空,连自己都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这样,一天一天,不知过了多久。只有一份麻木、空洞的感觉。同是一家人,彼此间却维持着虚伪的生活,就好象是宇宙的终极。人人生存在自己的空间里,生理的机能完全正常,心理上却不啻一具木乃伊,停滞而枯槁。
在静止的时空中,在极度窒息的气氛下,我几乎已经放弃了任何希望。那种感受就像是一个仲夏之夜,空气湿热而燠闷,一家人在院子里乘凉。地还是烫的,椅子黏黏的,汗水如同泛滥的溪流,浑身滴窜,空中却是一片死寂。
我老在想一件事,我到底欠了父亲多少?吃的喝的应该可以算得出来。可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