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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决定先把自己的看法收在一边,暂不作主观判断。
“你知道明天的欢送会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
“是要用你的声望,让社会大众知道,天显宫不是一个普通的寺庙!所以你要详细交待你和五显大帝结缘的经过。而且必须强调你的抱负,不妨大胆地说!”
第二天,我换上了庙里为我订做的高级西装,上面有两排金光闪闪的钮扣,襟前别着大红大紫的鲜花,我终于也沐猴而冠了!
会场是中式的宫殿装潢,古色古香。天显宫的国乐团在一角演奏,弦音处处可闻。宫里的执事人等,都穿上了整齐划一的制服,男士们是藏青色的西装,女仕则是淡青色的旗袍,在人群里穿梭来往,充作会场的招待。
熙来攘往的贵宾,绝大部分我不认识,交换名片,互道景仰。我仍旧心在丛林,静观潇潇风起,任凭落叶飞舞。在人群中,有一位中年女士拦下我说:
“沉红莲是不是新竹女中毕业的?”
“是的。”这话问得唐突,我答得简要。
“能不能叫她过来一下,我可能认识她。”
我把沉红莲叫过来,她们一见,互相凝视半响,沉红莲突然说:
“沈校长,您也来了。”
“是的,听说是你,我心里好高兴。”
原来她是新竹女中的前校长沈雅利女士。沉红莲国中毕业后,考上了新竹女中,但因家境不好,准备进入新竹师专就读。竹女开学后第三天,沉母考虑再三,又决定送她去读高中。照一般惯例,这种情况学校不可能接受。
沈校长刚上任,一看沉红莲的成绩,决定破格录取。所以沉红莲对这位校长一直感激在心。更巧的是,她的先生原是吴龙雄先生的旧友,也是“美之城开发公司”的董事!
该我演压轴戏了,真有天命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探索我所追求的真相,我做我应该做的工作,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切实地交待了与大帝公结缘的前因后果,并且大胆地当着数百位各界来宾,尤其是计算机界之前,我宣称在“五年内发展出中文自然语言”。而且为了表示我的信心,还加了一句:“做不出来,我将自杀以谢天下!”
当这本书出版时,五年已经过去了,我还没有自杀。我没有必要辩解,但是真相就是真相,中文自然语言的观念完成了,实现的技术已经证明了,资料也在计算机中了,所差的只是产品。但是,要我做产品的“天命”还没有下达,我能动手吗?
回到两仪,正想好好将聚珍完成,却隐隐感觉到有一阵暗潮在酿酝。工程师们并不很热衷于修改程序,我交待的进度完全脱节,在彼此言谈之间,也似有一层淡淡的雾翳。
张继克告诉我,园区认为我迟早会走,已经安排了接班计划。工程师们却提交了一个报告,认为如果我离开了,一切都应交给他们掌管。王总一看计划,气得大发雷霆,这一来,士气低落,人人无心工作。
我能说什么呢?当然我有办法令他们振作,但我能留下来吗?看样子,大帝公随时可以一句话就把我调走,今天已经闹僵了,以后还有指望吗?
果然,大帝公叫我随天显宫的考察团去越南。我不去还好,去了以后更是怀疑大帝公的意旨。如果仅谈计算机软硬件的发展与生产,我的确可以大展鸿图。要走这条路,十多年前就不会与宏碁分手,以今天宏碁的规模与地位来看,我不是早就成功了吗?
我的长处绝非计算机,大帝公怎么会不知道呢?是的,祂知道,我知不知道呢?我如果也知道,还能够等因奉此,放弃理想,改节去做顺民吗?
越南人不用中文,也没有人懂中文,技术无国籍,可在任何地方、任何时代生根。文化则不然,一个连中文都不用的地方,我怎么去教他们将中国文化思想转化为计算机结构,让计算机成为一具了解且能运用中国文化的事务机器?
我在越南拍了一些录像带,回到两仪时,特别播放给智能小组成员看。我自己并没有决定是否要去,但我多少希望知道这些跟我学习了两三年的高足的高见。
王姝首先皱起了眉头:
“这种穷不拉机的地方,我不去!”
其它的人没有说话,但是我也看得出来,他们到深圳的基本动机就是来谋取荣华富贵的。就算在我这里日夜学习,所图的也不过是更大的机会。去越南干嘛?饱经战火蹂躏,创痍处处,条件连内地都不如,为什么要去?
我解释说,如果要做人工智能,我们必须有一个安全的地方。
“不能做,不做就是!”这就是我想知道的结果。
过去的教育显然失败了,他们对人工智能的看法,也不过是一条登龙快捷方式。而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他们“无私无我”,为人类服务,如今证实也只是耳边微风。
我承认失败了,彻底失败了,可是面对这三年投入的苦功,造就出眼前这几位似是而非的精兵,我还能有另一个机会吗?
台湾的聚珍出了纰漏,国荣没有照我的意见送给学校测试,反而大张旗鼓,大卖特卖。产品中毛病百出,人人要求退货,我气急败坏,连忙赶回台北。
刘世文向我诉苦,说吴先生找了一位资策会专家来做顾问,坚持说产品马上可以卖。那位顾问的意见是,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软件,像这么好的东西,不马上拿去赚钱太可惜了!至于有瑕疵,一边卖一边修改就是!
刘世文争不过大家,找了谢振孟来负责销售。谢振孟是员猛将,他什么都能卖。在我回台湾以后,正待发展文字辨识软件时,他居然把邮政总局的工程师找来,大家煞有其事地开会,讨论技术问题。只有我觉得不能入港,追问之下,他们说:
“谢先生说,你们已经把中文的手写辨识做好了,我们邮政局的自动检信机就是缺乏这种软件。”
我听了真是哭笑不得:
“首先,我们在做的是印刷体的中文辨识,手写辨识难度更高,要等下一次再做。虽然手写线上输入比较容易,但却不是你们要的。”
“这有什么分别呢?”
“印刷体比较工整,扫瞄的点阵可以转换成为向量资料。信封上多半是手写的文字,笔画歪斜潦草,一转成向量,就难以辨认。但是作线上手写输入,笔画本身就是向量,所以反而简单。由于我们人少,目前只有沉红莲一人能做,所以我告诉谢振孟,叫他研究一下,看先做哪一种产品对我们比较有利。”
“我觉得邮政局这个案子最有利,因为他们有经费,可以先付款。”谢振孟说。
“可是这案子的技术难度最大,我没有把握什么时候完成。我也不相信邮政局愿意出钱资助我们发展一个没有完成的产品。”
正因为谢振孟是个好销售员,所以吴先生信心满满,不顾刘世文的反对,就此草率地将聚珍推出上市。
“吴先生还说,你是个理想主义者,不懂生意。”刘世文说。
“完了,什么十全十美!这个产品根本没有完成!老吴什么都不懂,你应该坚持呀!现在怎么办?商誉一损坏,是再也救不回来的!”
“我有什么办法?吴先生根本不接受反面的意见!”
吴先生曾一再保证一切由刘世文负责,我问吴先生,这事是谁作的主?
“朱先生,是大帝公要我卖的呀!大帝公说没有问题的!”
“没有问题?世界上哪有没有完成的软件能卖的?”
“你不是很有办法吗?”
“我没有这种办法!计算机软件是很复杂的产品,不是货物出门就了结了,要有熟练的工程师去训练使用者,要有足够的手册、教学资料,更重要的是产品的品质。国荣一项都不合格,起码也要筹备一年半载才行。”
我犯下了另一个严重的错误!聚珍已经走进历史了,至少在台湾我已经无能为力。或许吴先生才是对的,他是奉了大帝公之命,我且看大帝公怎样说。
大帝公要我训练国荣的工程师,暂派封家麒去大陆跟我学习。同时命令我把大陆的工作结束,明年回台湾,等国荣的经营上了轨道以后,再去越南。
我深知人生有得有失,分明在祭坛之前,必须有所牺牲。我要了解人生大道理,就不要希望兼顾事业。聚珍如果成功了,大不了市场上多一套国人制作的软件,或许还多出现一家股票上市公司,然后呢?
聚珍是我奉献的牺牲,为了了解神只的真相,我把聚珍送上了祭坛。聚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