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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凯洛琳发现了我的异状,不以为然地瞪了我一眼,我只好解嘲地说:
“你看,我们像不像是在护卫非洲土皇帝出巡?”
她没理我,淡灰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是一团雾。
赶到码头,送尼奥和秀子上了渡轮,东尼便急急地带我们到海边市场的楼顶。这里是沙市著名的土产及文物展览区,经常挤得水泄不通。楼下有森巴、玛贡巴与康咚卜勒(一种巫术)的表演,楼上中间一圈专卖各种当地小吃,外围则是露天的阳台茶座,人们头上张着五彩缤纷的阳伞,身体靠在帆布躺椅上,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观赏海景。
我们急忙地穿梭在座椅间,挤过人群,赶到靠海的栏边,正好看到渡船缓缓地离去,远远地尼奥在摇手,我们也挥手作答。此情此景,使我突然想到一部美国人在牙买加拍摄的间谍片,忍不住悄悄地对凯洛琳说:
“你看,这像不像间谍片的终场戏?”
她点点头说:
“他们终于投奔自由了。”
“每部电影的结局,总会有个美满的婚姻。”我得意的说。
她终于笑了:
“傻瓜!间谍片里可没有!”
我们只有三间房,尼奥与秀子睡工作间,凯洛琳与沙尔索和另外一个嬉皮睡里间,我则和其它的人睡娱乐间。由于沙尔索与那个嬉皮很少来,娱乐间又常常有人抽大麻,所以我便自动搬到里间,和凯洛琳同住一室。
这天夜里,我和凯洛琳天南地北胡扯了一阵,刚刚闭上眼睛,东尼回来了。他把凯洛琳叫了去,起初他们是悄悄的谈着,后来声音越来越大,竟然争吵起来。我为了怕他火气又发作,顾不得是什么私事,便走进他们谈话的工作间,坐在靠街的窗口上。
这时已是凌晨,月亮躲在屋脊后面,已经准备休息去了。星群在天心耀武扬威,却照不亮乌黑的海面。只有街头的路灯还懒洋洋地吐着余辉,在幽暗的大地上,画出一圈一圈昏黄的光球,令我联想到梵谷的油画。
四周静静的,只有东尼的声音,在沉寂中萦绕着:
“你太不懂事了!不肯跟我上床,也不肯跟别人上床,难道你那么神圣?”
“你说了半天,一下这个,一下那个,现在又扯起上床来。我不懂这件事与你说我‘不懂事’有什么关系?”
“就因为你不懂事,所以不懂!”
看东尼半躺在地上的样子,我倒是听懂了。他消息很灵通,知道凯洛琳打算回里约热内卢。他曾经叫我劝她,说她还不懂事,怕她会受到伤害。这时想必是他不得不说,又不愿正面明说,便拐弯抹角地,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我猜多半是他还不能肯定,或是要面子,不能求她留下来。
“你伤了别人的心,知不知道?”
“我伤了谁的心?不会是你吧?”
“我才一点都不伤心!”东尼把头掉了过去。
凯洛琳显然是懒得理他,走到我前面的另一个窗前,凝视着窗外。既然东尼曾经要我劝她,这个僵局大概也只有我能够打破,我便对他们二人说:
“我能不能表示一点意见?”
“你说。”凯洛琳没有回头,只说道。
“东尼的意思是,你不应该丢下我们就走!”
她恍然大悟: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不是为这件还有哪件?你以为我真想和你上床?”东尼更气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自己不懂事,难道要我求你?”东尼摇晃着打了石膏的手,激动地说。
“我有我的苦衷,不走不行。”
东尼翻身坐了起来,诚恳地说:
“你看!我到这里来以后,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我们一定可以帮你解决的。”
我也乘机劝她:
“当然,或许我们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是你告诉我们,总比一个人面对问题要强得多。”
凯洛琳默不作声,东尼又躺了下去,空气中充满不宁的寂静。下面街上有一个又瘫又瘸的人,常在深夜痛苦地呻吟,这时又传来他一阵一阵凄惨的哀声。
“你听!他哭得多么伤心!”东尼感叹地说。
凯洛琳仔细倾听了一会,说:
“他没有哭!”
“他这样凄惨,怎么会不哭?”东尼又生气了。
“这可能是他的习惯,也可能是绝望了,但是他没有哭。”
“谁有痛苦不会哭呢?除非是你!”
“为什么痛苦就要哭?哭了就能减轻痛苦吗?”
这是永远得不到结论的争执,东尼正是这样的个性,他有非凡的才华,但是太过于主观,而且太情绪化。只有凯洛琳是个谜,她那句“为什么要哭”一直萦绕在我心头。她一定有着深切的苦痛,苦到无法用泪水来涤除。
可是,人的痛苦又能有多深呢?大脑容积有限,新事物、新变化存进记忆中时,旧的就被清洗掉了。我也曾痛不欲生,然而这一剎,那些痛苦却踪影皆无。
我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会使人的注意力转移,因而减低痛苦的程度。我很想乘机与她畅谈,一方面希望能劝她留下来,我们得以长期相聚。另一方面则藉此增加彼此的了解,说不定我能解开她心中的难题,使她快乐幸福。
世事的难处,就在于适当机缘的罕得,过于强求或无的放矢只会导致更大的伤害及误解。该怎么说呢?怎样开口才有效呢?再说,东尼也在场,能当着他的面谈吗?
我正在盘算,一阵阵鼾声传来,东尼竟然睡熟了。凯洛琳转过头来,向他投出怜悯的一瞥,低下头来,轻轻地走了。
我辗转不能入眠,凯洛琳也反复翻身,没有睡着。我想安慰她,因为在这些可怜的人之中,只有我早已把自己的痛苦束之高阁。我知道人在真正痛苦时,是需要安慰的,那怕于事无补,一点关怀之情也是很大的慰藉。
“请你原谅东尼,他很喜欢你。”我仰卧着说。
“我知道。”
“你离开了,他会伤心。”
“我知道。”
“他们并没有得到真正的解脱,我不觉得留下来对你会有任何帮助。”
“我也是这样想。”
“虽然我也在彷徨中,但是我相信、而且希望能分担你的痛苦,如果你愿意把我看作一个朋友的话。”
隔了好一会,她才轻轻地说:
“晚安。”
尼奥不在,日课也荒废了,我陪着凯洛琳到处游玩。可是不论如何,她那一股忧伤的神情,好似冻结在眉宇之间,浓浓的、怎么都化不去。
尼奥回来的前一天正好是周末,凯洛琳要我陪她去找一位朋友,接洽搭便车到里约的事。她的朋友每个周末都在“巴哈”区的海滩上作日光浴,那里的沙很洁净,是沙市的观光胜地。当年我读音乐学院时,也常到那儿雕塑沙人。
这天沙滩上挤满了人,放眼望去,岸边到处是躺着做日光浴的男男女女,远处清澈的浅海里,则是些永不知疲倦的青年和儿童,正与水波和浪涛嬉戏着。
“这么多人,到哪里去找?”我希望她打消念头,回去算了。
她拉着我的手,顺着海边人群踩出来的小道,从右岸找起。烈日顶在头上,沙滩上热气蒸腾,不一会儿,我们就汗流浃背,两只手都感到了那股热力。我却觉得无比的愉快与甜蜜,她也不时回过头来,对我露出歉疚的笑容。
找了两个多小时,来回看了几次,她始终不肯放弃。最后在一堆乱石旁,一大块浴巾平铺着,有两对男女躺在上面。其中一位男孩似乎受了伤,左腿由膝至踝的部分,整个都包在石膏筒中。他很会享受,把伤腿搁在身旁女友裸露的肚子上。
凯洛琳走了过去,叫声“威廉”,那伤腿的青年见到她,惊奇地说:
“你还没有走?”
“我在等彼得。”
“彼得?他大前天就走了!”
“哦?”她失望得说不出话来,我拉拉她的手,暗示她回去,她还不死心,说:“彼得跟我说他是明天或后天才走的。”
“你记错了吧?明天走的是我。”
“那么……”凯洛琳犹豫了一下,说:“你能不能带我呢?”
“你不怕吗?”威廉指指他的伤腿。
“怕什么?”她倒很勇敢。
“我后天清晨动身,你来找我。”
我感到有点蹊跷,默默地跟她走回路边,我忍不住问她:
“你们几个人一起走?”
“只有他和我。”
“是你开车吗?”
“我不会。”
我的心快要从口中跳出来了:
“你不会开?”
“那是摩托车!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