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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肯定现实。这样的”不平等序列观“,在中国比在别处更明确,严格,普遍而
持久。卢梭的平等空想是在欧洲到十八世纪才出现的。在卢梭以前的欧洲,恐伯
没有像中国这样严格的简明的以数字序列概括人人处处不平等的想法。古希腊和
古印度的序列观还是比不上中国的广泛吧?在中国,排座次,进门出门次序,先
后左右,是最有讲究,千万错不得的。
客:我觉得不着重序列的图像排列同样重要。不妨转到第二部古书《书》。
整整齐齐排列图形的首先是《禹贡》,分天下为九州,列举河道,“东渐于海,
西被于流沙”。其次是《洪范》,也标榜禹,“天乃锡禹洪范九畴”。首先是
“五行”:水、火、木、金、土。到第九畴是“五福”、“六极”。至少这“五
福”是从前差不多人人知道总名的,而内容则前三项,“寿、富、康宁”,都承
认,后两项,“德、命”就不大提了。《洪范》也记数,好像是那时对人文看法
的一个总结。再次是《周官》、《吕刑》。“三公”、“五刑”也是常用词,指
的什么,倒不一定人人都知道。这是数字概括的妙处。
主:这里面仍有序列。可以说,在中国汉人心中,无论今古,有数就有序。
数和序是显露出来的符号。意义是隐藏在里面的。解说是连接二者的,可以说是
要求“深厚”的,即,由表到里,由形到心,由显到隐。本来是由计算对象而得
数,以数概括后便会失去原对象而展开解说。《书》,汉朝有今文古文之别,后
来合一了。到清朝又闹派别纠纷。争的其实不是文,不是书,而是意义。不论如
何,《书》是上古时期一个文告档案汇编,从虞、夏、商、周到秦穆公(秦国所
订?)。从草创到修订成书为时不短。从这书里可以看出一点。我们谈有文和无
文的文化。“文”有两个常用义。一是指文字,没有相对立的字,只好说有文、
无文。二是指和武相对的文。历代都将文置于武之上,好像我们是重文轻武的。
在清末民初一段期间内,因为一次又一次挨外国打,许多人愤怒而提出“尚武”。
体操、武术抬高了身价。许多人认为,中国之弱就是因为不好武。这是真的吗?
且看这部上古文告集。《甘誓》、《胤征》、《汤誓》、《泰誓》、《牧誓》、
《大诰》、《秦誓》都是战时文告。还有一些篇是战后的“安民告示”。首先就
是商汤用武力推翻并流放了夏王桀以后,“有惭德”,说是怕“来世以台(我)
为口实”。于是发了《仲虺之诰》以自辩。在刻甲骨的年代以前未必能作出这样
的文章,但也不会全是很晚的伪作。文开头就说:“唯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
其中不仅未说打仗不好,反而说东征西征都是应老百姓的要求。(亦见《孟子》。)
再看据说是孔子编订的《春秋》,这更是一部战争编年史。以后的,可以翻看《
资治通鉴》及其续编,征伐之事史不绝书。流传在民间的几部古典长篇小说,《
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都是讲打仗的。不讲打仗的《金瓶梅》是
禁书,末尾也提到打仗。《镜花缘》、《儒林外史》是有文之人看的,也免不了
写一点打仗和武术。《红楼梦》言情不言武,也还要加上一员女将“不系明珠系
宝刀”。柳湘莲还很会打架。焦大是打仗中立功的。诗歌和戏曲中少不了武。文
人骂武,但事实上武事不断而且好武的文人也不少。诗人辛弃疾、陆游是最有名
的。能不能说,有文的文化中不但藏着无文的文化,而且还有大量的“武化”。
文显武隐。“崇文”、“宣武”相辅而行。隐显并不是两层,甚至不是两面。说
表层、深层不等于说显文化、隐文化。“隐”不一定是潜伏在下,只是隐而不显
罢了。解说文化恐怕不能不由显及隐。有的隐显难辨。即就文的说,只讲小说。
《人间地狱》和《春明外史》同时出来,又都自称写民国初期,但很不一样。可
以说,上海的是清末以来旧章回小说的结束,北京的是新章回小说的开始。京新
于海。这是俗文学。雅的,旧诗文不说,新小说,也不同。上海新而北京旧。双
方都有外国影响。看来是上海多重日俄潮流而北京多守欧美标准。这都是明摆着
的。谁新,谁旧,谁显,谁隐?能只凭几本文学史吗?书上讲的是显,不讲的是
隐吗?看张恨水的不比看茅盾的人少吧?
客:这使我想到,我们说隐还有隐讳之意。隐文化也包含了隐讳说的文化。
例如《春秋》开始于鲁隐公元年。为什么“隐”?因为他是被臣子杀死的。开篇
并不说他“即位”为君。作解说的三《传》都在无字中见出名堂,说:“不书即
位,摄也。”明明是隐公,又说他没当国君,是既为死者讳,又为生者讳。这类
忌讳也应该算在隐文化之列吧?
主:不知忌讳,难读明白中国古书。也可以说,不知隐文化,难以明白显文
化。即如战争也是忌讳的,总要宣扬文治而讳言武功。愈是武功盛,如永乐、乾
隆,愈是讲文事,修《永乐大典》、《四库全书》。有人责备儒家重文轻武。儒
家,不敢说;孔子并不轻武。《论语》中说:“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礼乐征
伐自诸侯出”(《季氏》)。征伐武功是和礼乐文事并列的。孔子说:“军旅之
事未之学也。”(《卫灵公》)不会打仗不等于反对战争。“陈恒轼其君”,孔
子还“请讨之”,主张出兵制裁。(《宪问》)孔子还说:“以不教民战,是谓
弃之。”(《子路》)这是主张教民作战,即练兵。“民”未必是奴隶。春秋时,
若弃的是奴隶,那有什么可惜,值不得一提了。中国人不能说是好战,但中国地
方大,人口多,是个多战之邦。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能和中国比赛战争的规模之
大,次数之多,时间之久,战略战术之精。当然用火器的战争除外,只说用冷兵
器的。
客:武的文化不必多说。这不是隐而不见的,只是隐而不说的。文人好武并
不少见。几十年前高呼“武力统一”中国的不是秀才出身的军阀吴佩孚吗?“投
笔从戎”传为美谈。初唐王勃年纪轻轻“一介书生”,还说:“无路请缨,等终
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惠之长风。”(《滕王阁序》)晚唐的温庭筠也自称
:“莫漫临风信惆怅,欲将书剑学从军。”(《过陈琳墓》)诸葛亮本来不是书
生吗?哲学家王守仁很会打仗。近代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都是会打仗的文人,
不过不会用火器,不会打外国人就是了。
主:所以隐文化可分两类。一是隐瞒不说的,也就是忌讳的。从秦始皇忌讳
他的名字“政”字,并且只许天子自称“朕”以来,各种忌讳,口头的、笔下的,
多得不得了。唐朝韩愈作过《讳辩》。现代学者陈垣有《史讳举例》。这对于考
证古书古物年代有帮助,但也给读书添了麻烦。孔子说过:“父为子隐,子为父
隐。”(《子路》)“隐”是长久以来的习惯。不识字的人口头也忌讳。不吉利
的字是不能出口的。船上不能说“帆”,要说“篷”,忌“翻”。有些典故也是
为换个名称用。或为典雅,或为隐讳。有的为尊敬,有的为鄙薄。由语言文字而
及事物,许多都隐蔽起来了。这种代语在中国文学中普遍存在。由此譬喻文学特
别发达。印度譬喻故事随佛教传来也大受欢迎。但双方譬喻不同。印度的照套子
举例。中国的是代语,花样繁多。不仅《离骚》的美人、香草,《诗经》的“比”
和“兴”也是。这不是修辞而是文体。《庄子》等子书多寓言。《西游记》的故
事能说成隐语。这比外国的复杂得多。张冠李戴,李代桃僵,成了文学手法。《
诗经》的毛《序》讲美、刺就是索隐。
客:这一类隐文化是明显的,有点谜语味道。是民俗,但心态不好讲。你说
有两类,另一类是隐而不显的吧?不一定是有意隐瞒而是表面看不出来,或者大
家不以为意,甚至都知道可不说出来,作为不是那样。前面谈的“武化”隐于
“文化”之中就是这一类吧?还有什么可说的?
主:另有一种隐文化,和“武化”或“武文化”相似,很普遍,但大家不注
意,不承认,不说。这值得探索一下。我指的是女性文化。
客:这不希罕。从外国到中国近来谈得很热闹。这不是女权主义吧?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