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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铭
感而思报,反纵情声色,沉缅于曲部之中。
嗟夫!在今日之世,岂尚是人臣恋歌妓时耶?矧厉王以褒姒而亡国,夫差悦西施而吴灭。儿女情长,则英雄气短,
此尤不能不为将军虑也。陈圆圆者,一秦淮之歌妓耳,路柳墙花,人人得而攀折者,而将军爱之,适足以辱将军而已。
幸将军以国家为重,体朝廷宵衣旰食之心,为保国安邦之策,青史留名,万年传诵。苟不然者,以堂堂须眉,不为国家
效忠,而终年消磨岁日于情天孽海之中,彼项羽自刎乌江,前车犹可鉴也。万一蹈斯覆辙者,不仅将军之不幸,亦国家
之不幸也!回头彼岸,惟将军筹而三思之!
董其昌写罢,又自己读了一遍,随手加封,命家役将信送往都督府去。那时三桂和圆圆,正在后圃中饮酒看花,兴
谑欢谐。忽见婢女持着一个信封进来,三桂忙接过手里,见信封上写着“吴将军长白谨启”,三桂不知道是谁写给他的
信儿,便一手拆开来,和圆圆并肩观看。读罢,对着圆圆笑道:“董老头在那里发牢骚了。”话犹未了,圆圆蓦地立起
身儿,噗地跪在三桂面前,珠泪盈盈地说道:“董宗伯为将军利害计,为国家安全计,似非去贱妾不可。将军欲显身扬
名,卫国保民,也决计非把贱妾杀了或是剐了。恐蜚短流长,人家总要说是将军留恋女色,抛撇国事的了。这样看来,
为了贱妾一人,累了将军威名,也贻误将军进取之心,那不是叫贱妾罪上加罪吗?若果将来两败俱伤,不如贱妾先死在
将军的面前吧!”陈圆圆说到这里,霍地立起身来,向着庭柱上一头撞去。这一来把吴三桂吓得心胆皆裂,慌忙将圆圆
一把扯住,轻轻地抱在膝上,低声安慰着道:“你不要心里气苦,俺的主意很是坚决的,无论他们怎样地说着讲着,俺
拼了这副总兵不要了,终是和你伴在一块儿的。况且俺千辛万苦地弄你到手,怎肯听了闲言,无端地把你抛撇?那是无
论如何办不到的。老实说一句,俺的头可断,海可枯,石可烂,我们两人的情意,是万万不会分离的!”三桂说着,取
过董其昌的书信来,狠命地一顿乱撕,撕了一会,又掷在地上蹬了两脚,狠狠地说道:“这老悖没来由,枯井生波的,
写这样劳什子的信来。俺不看他成全俺两人的功劳,早就赶往他家中,把他一剑斫了。”圆圆见三桂正言厉色地说着,
对于自己,确是一片诚心,不觉破涕为笑,一头倒在三桂的怀里,一面撒娇撒痴的,要三桂设誓给她听。可怜一位雄心
勃勃、自命不凡的大英雄,被陈圆圆迷惑住了,什么父母妻子、富贵声名,一古脑儿看做了浮云一般,哪里还放在心上?
从此三桂死心塌地地伴着陈圆圆,再也想不着“功名富贵”四个字了。
再说闯王李自成,攻陷安徽凤阳,焚了皇陵,屠戮百姓,这警耗传到了京中。崇祯便素服避殿,设祀祭奠,并俯伏
地上,放声大哭道:“朕居位无道,天降厥凶,致令泉下列祖列宗,遭贼的蹂躏。朕死无颜对太祖高皇帝,更何面目见
先哲贤人?”崇祯帝带诉带哭,越哭越是伤心,那旁边侍祭的大臣,如魏藻德、钱谦益、孔员运、贺逢圣、薛国观等,
以及内侍宫监,无不涕泣得不可仰视。乾清门满罩着愁云惨雾,祭台上的红烛,光焰都成了惨绿色,似也在那里伤心一
般。这时殿外忽然一阵狂风,把祭祀所燃的红烛,尽行吹灭,就是案上列着的历代祖宗皇帝圣像,也都被狂风打落在地,
群臣无不失色。崇祯帝叹口气道:“天屡降灾,贼盗四起,国恐将不国!狂风把祭烛吹熄,分明是不祥之兆无疑。”说
罢拂袖回宫。过了一会,内殿传出谕旨来,着洪承畴督师剿贼。这旨意颁下洪承畴方视师天津,闻命即移檄江淮,调总
兵左良玉、边大绶两支人马,一出东,一出西。承畴自统大军,直扑正面。自成的人马,都原是些乌合之众,怎经得左
良玉的一路人马,个个是精壮的大汉,只一阵地乱砍乱杀,自成大败而逃。被左良玉和边大绶,四面围将上去,把自成
所有的精锐,几乎杀个干净。自成只领得十八骑,死命地冲出重围,逃往河南一带去了。这里正在大杀义军残部,安徽
将告肃清,忽然上谕下来,召洪承畴火速进京。承畴不知是什么紧急军情,及至到京觐见,方知是满洲的太宗皇帝,改
国号为大清,以天聪十年为崇德元年。清太宗因征察哈尔,顺道攻入大同宣府一带。巡抚张凤翼,上疏告急,崇祯帝立
召洪承畴面谕,并拜为经略史,令即日出师,往援宣大。洪承畴奉谕退朝,回到自己的私第中,命家人们设起香案来,
祭过了祖宗,又唤齐妻妾子女,一一和她们诀别。这时阖家大小,惊慌骇怪,正不知洪承畴是什么用意。讲到这位洪承
畴,本是明朝一个名士,于军事上的知识,很是高深,至于文章学术,也可以称得上选。通说一句,似洪承畴这般人物,
在明末时代,已算得是数一数二的了。洪承畴掌着帅印,出入戎马之中,他自以为儒将风流,常以古时的名将自诩。他
的生平,也没有过于失德的地方,只是好的声色,所以家里的三妻四妾,一个个貌艳如花。在承畴原可以优游家居,安
享他的闺房艳福。怎奈国家多事之秋,承畴既膺了督师的重任,不得不东征西剿,驰骋疆场,以致家中的艳姬美妾,香
衾辜负,大有悔教夫婿觅封侯之概了。那日洪承畴和家人诀别时,他有了爱妾曹氏,芳名唤做阿香的。为承畴最钟爱了。
当承畴应召进京时,一夜宿在馆驿中,见阿香姗姗地走进来,见了承畴,盈盈跪下地去,垂泪说道:“妾今要和相公长
别了!”
第七十二章洪承畴大战清军
承畴听说,大惊失色。忙伸手去拉她,忽然不见。洪承畴大叫怪事,警醒过来,却是南柯一梦。他从榻上一骨碌地
爬起来,听谯楼正打着三更,案上的灯火,犹半明半灭。承畴一面剔亮了擎灯,细想梦境,谅来决非佳兆。又想阿香是
自己心爱之人,奉谕剿贼,转眼已是半年多了,家中好久不通消息,莫非阿香有怎样长短么?承畴在馆中,胡思乱想的,
翻来覆去,休想睡得着。看看东方发白了,远远地村鸡乱唱。承畴便披衣起身,草草地梳洗好了,唤起从人,匆匆上马。
这时洪承畴的归心如箭,真是马上加鞭,兼程而进。
洪承畴像不日到了京中,一口气驰回私第,家人们见主人回来,自然排班迎接。承畴也无心和他们兜搭,三脚两步
地跑入内院。见阿香方斜倚在一张绣椅上,一个小环,轻轻地替她捶着腿儿。她见承畴进来,也不起身相迎,只把头略
略点了点,嫣然微笑。承畴这时细瞧阿香的玉容惨白,病态可掬,不觉吃了一惊。急忙向阿香问道:“你脸色上很是不
好,敢是冒了寒了?”阿香摇摇头道:“没有什么病,不过胃口不大好,吃不下饭就是了。”承畴说道:“可曾延医没
有?”说着便挨身坐在阿香的旁边,一手拥了她的纤腰,嘻开着嘴,怔怔地望着阿香等她回答。阿香把头扭了扭道:
“那是妇人家常有的小病,羞人答答的,怎好去对医生说?”承畴弄得摸不着头脑,答着说道:“什么病不能对医生说?
医者治疗百病,有甚害羞?”阿香也笑了笑,附着承畴的耳朵,低低说了一句,那粉颊上不由地绯红起来,把头倾倒在
承畴的怀里。承畴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当是什么绝症,倒害得我满心的不安。你早说明了,我就不至这样着急咧!”
原来洪承畴是三十五六岁的人了,家里妻妾满室,婢仆如云,所令他愁闷的,就是膝下尚虚。现在听得阿香说,腹中已
有七个月身孕,把个承畴乐得手舞足蹈,哈哈地笑个不住。笑得阿香满脸通红,在洪承畴的身上,连连地拧了一把道:
“你总是大惊小怪的,被人家听见了,又算什么?”洪承畴更笑得打跌道:“这不是瞒人的事,将来早晚要被人知道的,
怕他怎么?”两人正在嘻笑着打趣,忽见外面的门役,飞也似地跑进来道:“曹公公求见。”承畴见说,慌忙叫阿香回
避了,自己出去迎接。
司礼监曹化淳,昂着头跨进二门来。一眼瞧见洪承畴,便带笑说道:“老洪,你倒好安闲自在。皇上有旨宣你去议
事,快跟了咱走吧!”承畴惊道:“皇上怎会知道我在家里?”曹化淳笑道:“天下事要人不晓,除非不为。你方才策
马进了天安门,恰好被王承恩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