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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数,忽地一个蹿身翻过大殿的屋脊,竟飞跃出宫墙落在平地竭力地奔驰。
那些侍卫怎肯相舍,在后紧紧地追逐。徐盛扬手一镖,打在张怿的腿上,因走得太急,腿里受着苦痛几乎倾跌,又
给地上的草根一绊,翻斤斗跌了有四五尺远,慌忙爬得起来,脚下软绵绵地,走路就缓了。侍卫们又不肯放松,张怿料
想走不脱身,咬一咬牙拔出了腰刀大喊一声挺刀来斗。徐盛、丁云鹏也舞刀相迎,五六名侍卫一拥上前,还有前殿、中
殿、大殿、宫门前、御苑中的那些不会腾跃的侍卫已从偏殿上兜了过来,向前助战。于是把张怿团团围在中间,你一刀
我一枪的,任你张怿有三头六臂浑身是本领也逃不走的了。张怿奋力苦斗,一个失手,被丁云鹏劈在左腕上,豁啷地把
刀掷在十步外。张怿慌了,挥拳乱打,徐盛又是一刀剁着了张怿的左肩,接着又被侍卫一枪刺着了大腿。张怿吼了一声,
和泰山般倒了下来。徐盛、丁云鹏和五六个侍卫七手八脚地向前把张怿按住,其时大殿上的甲士也赶到,将张怿牢牢地
捆了起来。众人擒住了刺客,由丁云鹏去御苑中禀知皇上。
那时神宗皇帝和郑贵妃扑倒地上,郑贵妃用手去挡那白光,粉臂上被剑擦着,叮地掉下去,在神宗帝足骨上刺个正
着,鲜血直冒出来。内监宫侍们慌快搀起神宗帝和郑贵妃,一面忙着去宣太医进来替神宗帝敷了伤药,裹上一幅白绫,
又给郑贵妃也在臂上敷好了。大臣走后,神宗帝觉得脚上疼痛,行走很是不便。郑贵妃的臂上只擦去些皮肤,还不算重
创。
神宗帝定了一定神,忽然大怒道:“禁阙之地敢有贼人行刺,那还了得吗?”正要传谕去召总管太监,恰好侍卫官
丁云鹏来禀道:“刺客已获住了。”神宗帝命押上来,侍卫们拥着张怿,在石阶前令他跪下。张怿哪里肯跪?徐盛怒道
:“到了这时你还倔强么?”说着就侍卫的手中拉过一把仪刀来,向张怿的腿弯上砍了两刀。张怿站立不住,翻身坐倒
在地。神宗帝含怒说道:“你姓甚名谁?受了何人的指使胆敢到禁中来行刺朕躬?”张怿朗声答道:“俺坐不更名,行
不改姓的,老爷张怿便是!因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自己要来行刺的,没有什么指使不指使。”神宗帝要待再说,郑贵
妃在旁道:“此人似有神经病的,不必问他,推出去砍了就是。”神宗帝道:“且慢!他敢这般大胆,内中谅有隐情。”
吩咐侍卫把张怿交刑部严讯回奏。徐盛、丁云鹏奉谕,横拖倒拽地拉了张怿便走。张怿大叫道:“俺既被擒,要杀便杀
了,把俺留着做甚?”徐盛和丁云鹏等也不理睬他,将张怿押到刑部衙门,自去复旨。
那时神宗皇帝嫌御苑中的地方散漫,命中官冯保在西苑的空地西边建起一座极大的园林来。这座御园四围的宫墙都
用大理石堆砌成功的。自大门直达内室,一重重的纯用铁栅。屋顶和园亭的顶上尽护着铁网。园中的奇花异卉种植殆遍。
正中一座唤做玉楼的是郑贵妃的寝室,玉楼旁边一间精致的小室题名金屋,是神宗帝和郑贵妃休憩之所。屋内设着象牙
床、芙蓉帐、翠帏珠帘,正中一字儿列着云母屏。真是银烛玳筵、雕梁画栋,虽嫦娥的广寒宫、龙王的水晶阙也未必胜
过咧。当这座园落成时,神宗帝亲自题名叫做翠华园,又派了内监向外郡搜罗异禽珍玩送入园中。
那些太监奉旨出京,有的驾着大车锦幔绣帘,黄盖仪仗,声势煊赫。有的特制一只龙头大船,船上都盖着黄缎的绣
幔,名叫采宝船。一路上笙歌聒耳、鼓乐震天,所经的地方官吏迎送,略有一点不如意,不论是知县府尹以至司道巡抚,
任性谩骂。强索路金多到十余万,少也要几千。地方官吏不胜供给,只好向小民剥削。人民叫苦连天,怨声载道。
就中差赴云南采办大理彩纹石的太监杨荣,性情更是贪婪无厌。官府进食,非熊掌鹿脯不肯下箸。所居馆驿,须锦
毡铺地绫罗作帐。凡经过的街道市肆,一例要悬灯结彩。其时正值酷暑,杨太监怕太阳炙伤了皮肤,勒令有司路上搭盖
漫天帐,延长数十百里,必此县与彼县相衔接。杨荣坐着十六名夫役舁的绣帏大轿从漫天帐下走过,沿途不见阳光还嫌
不足,又命差役五六名各持了大扇,步行跟着大轿打扇。那漫天帐是用红绿彩盖成的,每县中只就这帐篷一项已要花去
五六万金了。可怜有些瘠苦的小县分,哪里来这许多钱去奉承这位太监老爷,但又不敢违忤,没奈何,只把小百姓晦气
了。
一日巡抚王眷飞章入奏民变,谓打死太监杨荣,知县黄家骧、千总黄翰鸣均不知下落。王巡抚明知黄知县逃走的,
那叫做官官相护,也是杨荣作恶太甚,人人愤恨的缘故。神宗皇帝见了这奏疏,不由地勃然大怒道:“杨荣死不足惜,
纪纲为什么废到了这样地步?”于是下谕,令云南府尹捕为首的按律惩办。圣旨到了云南,当然雷厉风行,立时把石屏
县为首的几个百姓当即捕住正法不提。
神宗帝下了这道上谕,怒气未息,恰好刑部侍郎夏元芳入禀:谳讯刺客张怿,直承行刺不讳,并无指使的人。神宗
帝见奏,命将张怿凌迟处死。夏元芳领谕,把张怿从狱中提出,验明了正身,便押同刽子手赴校场将张怿处斩,并支解
尸体毕,自去复旨。
张怿凌迟的消息传开来,京中的人民才知神宗帝被刺是确有的事,不过未曾致命,只略受微伤罢了。都下的人言藉
藉,渐渐四处都知道了。徐州也传到,罗公威在城中听得这个噩耗,恐他女儿伤心,回来并不提起。谁知过了三四天,
杨树村中的人也都讲遍了。大家议论纷纷,都讲张怿可惜,说他是个英俊的少年,不幸为父复仇死于非命。一传两、两
传三地到了碧茵姑娘的耳朵里。她正伸长着脖子,天天盼望张怿的好音,看看过了三四个月,竟消息沉沉,料想他候不
到机会,然芳心中终觉十分不安。这天闻得村中人说着张怿行刺被获的事,碧茵恐怕还有讹传,可是心里已必必地跳个
不住,便草草地梳洗好了,走到村前的鲁如民家里去探个真假。这鲁如民是徐州的掾吏,于官场中的消息自较别人来得
灵通。碧茵姑娘见了鲁如民,笑着叫了一声:“鲁伯伯!”就问他京中张怿行刺的事。那鲁如民见问,先叹了口气道:
“不要说起,张怿倒是个有为的好男子,现在为了父仇,已被凌迟处死了。”碧茵姑娘听了,立时花容变色,忙问几时
正法的。鲁如民道:“这还是十几天前的事。听说张怿黑夜入宫,一剑刺在皇帝的身上,却不曾刺死的,反被侍卫们获
住了。上谕命凌迟处死,据说尸骸到今还暴露着呢!”碧茵姑娘听罢,哇地吐了一口血来,噗地昏倒在地上。吓得鲁如
民叫喊不迭,由如民的妻子赶出来把碧茵姑娘扶起,一面将热水灌下去。什么掐唇中、拎头发,忙了一天星斗,碧茵姑
娘才得悠悠地醒转来,只是掩面痛哭。鲁如民知道碧茵姑娘定和张怿有密切的关系,当面不好说破她,只用好话安慰了
几句,令妻子牛氏送碧茵姑娘回家。
牛氏去后,罗公威从城中归来。碧茵姑娘见了她父亲忍不住顿足大哭道:“张怿死了,连尸都没人去收,不是很可
惨的么?万不料孝子有这样的结局,苍天也太没眼睛了!”说罢又哭。罗公威叹道:“人的生死是前定的,不过张怿的
死似乎很觉可惜!他学得一身的好武艺,不曾显身扬名就这样地死了,我算空费一番教授的心血。但人既已死不能复生,
你也不必去悲伤他,还是保重自己身体要紧!须知我这副老骨头要靠在你身上的了。”碧茵姑娘含泪答道:“父亲体恤
女儿岂有不知,可怜张怿身首异处,露尸暴骨,叫女儿的心上怎能容忍得下?必进京去把他的尸骨收回来葬殓了,女儿
虽死也瞑目的。”公威说道:“你是个女孩儿家,单身如何去得?”碧茵姑娘答道:“这却不打紧,古时的女子常独行
千里,人只要有志,没有干不来的事。至于报仇一节,等父亲天年之后再谈。”公威不好十分阻拦,又不放心他爱女孤
身远去,便毅然说道:“你既决意要去,我还很健,不如同你去走一遭吧!”碧茵姑娘见他老父肯同去,不觉破涕为笑,
忙忙进房去收拾了些衣物,父女两人把家事托了邻人张妈,便匆匆登程进京。
不日到了京中,张怿的尸体已有人替她收殓了。那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