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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屋200003-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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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必然是革命的,具有否定的、反抗的、颠覆的力量,通过审美的形式转换,挣脱被粉饰、被圣化的既存的社会现实,并且开放另一个维面:自由和解放。我们说文学的社会性,显然不是现实的机械的、被动的、忠实的反映,服从现存的社会规范并以此显示其“社会效果”,而恰恰在于成为社会的对立面,对现存的一切构成批评。批评的方式不是别的,恰恰是作为语言艺术的存在本身。现代知识分子工作的全部意义,在于对既定秩序的拒绝与批判;作家以写作置身其中,这是为他的自由感所决定的。有的作家的政治立场表现得相当鲜明,但并不如一些艺术至上主义者宣称的那样,必然导致对艺术的破坏。在世界文学史上,可以例举的富于强烈的政治意识的著名作家甚多,至少在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中间,像托马斯·曼,伯尔,萨特,聂鲁达,索尔仁尼琴等等,都是这方面的出色人物。他们对政治的介入和表现是自觉的,与那些失去主体性,被强迫或被诱惑进行的所谓“为政治服务”是完全不同的。至于马克思说的“莎士比亚化”还是“席勒化”的问题,根本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纯属某种风格比较而已。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否定艺术的倾向性本身。有的作家标榜脱离政治,无立场,无倾向,倒是痴人说梦。首先,无论何种情绪和感觉,都可能上升为意识,通过“局部综合”而显示其意义;其次有一个语境问题。“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玉树后庭花》,可谓“纯艺术”矣,至少没有什么政治色彩,但是一旦被置于“亡国”的语境中,它的倾向和意义就凸显出来了。不同的思想和艺术价值观念,一直处在公开或者潜在的对抗状态,在没有权力干预的情况下,它们通过自由的较量和自然的克服,不断校正、纯化、升提着人类的精神。但是,文革过后,在建立在“全面专政”基础上的“一元主义”理所当然地遭到冲击的同时,文学的社会责任,立场和倾向问题受到普遍的质疑。许多概念被混淆了,“多元主义”大行其道;而实际上,正统意识形态,却不曾因此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什么叫“多元主义”?作为客观描述,它体现了不同“主义”的并存局面的可能性和现实性;但是,作为一种主张,一种主观态度,则带有极大的虚伪性,以貌似调和,折中,宽容的论调叛卖自己和打击他者。马尔库塞曾经就其危险性发出警告,说:“文化领域里的新型极权主义正是在调和性多元主义中表现出来的,这种多元主义使最不相容的作品和真理也能在差别中和平共处。”此外,大众文化从另一维度同样表现出取消批判和对抗的危险。法兰克福的哲学批评家指出,现代文化工业有一个本质的特征,是没有个人的独立思想。还指出说,悲剧从来是抗议,而现在则是安慰,几乎所有艺术中的潜意识的寓意都被转换为安慰和顺从。萨特认为,我们已经进入了有读者而没有读者群的时代。一个作家,要坚持独立自由的写作,就必须如他所说的那样:“为反对所有人而写作”,“逆着潮流写作”。在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以及不同的时代里,作家的地位有着很大的不同。作家在社会中的地位,决定着他们能够享受多大程度的自由。俄罗斯知识分子无论在沙皇时代还是在斯大林时代,呼吸到的自由空气是十分稀薄的,但是,在他们的宽阔的胸怀里,鼓荡的是不息的自由的风暴。从普希金,莱蒙托夫,恰达耶夫直到索尔仁尼琴,他们迎着各种暴力和阴谋,皮鞭,镣铐,绞架和子弹,一代又一代,进行着举世罕见的艰苦卓绝的斗争。尤其是诗人和作家,他们以热血灌注的作品,为人类精神的发展作出了伟大的贡献。在法国,从卢梭、伏尔泰到萨特,为自由而斗争的知识分子,也是世所著称的。他们往往是学者兼作家,这个现象特别地令人瞩目。法国作家的地位大不同于俄国作家,萨特在《什么是文学》中作了比较,认为法国作家是“世界上最资产阶级化的作家”,他们可以安享法国大革命的遗产:知识分子与集体的结合程度较高,与其他居民接触机会较多,而统治阶级避免得罪他们,沙龙生活则有利于传播他们的影响。但是,俄国和法国的知识分子作家即使地位悬殊,都一样具有强烈的自由感,他们在斗争中形成集团,这对于加强“团队精神”和社会影响是有作用的,正如萨特说的:“应该相信社会认为我们相当可畏”;“我们应该为自己的职业包含某种危险而感到高兴”。索尔仁尼琴则说:“一个作家是一个政府。”这是挑战的,批判的,不屈不挠的一个族群,他们各自建立了自己民族的自由-人道主义传统,这是一个超乎国家民族而使整个人类世界受益的巨大的精神资源。中国没有这个传统。中国知识分子——其实合适的名称是“士”——是被吏治,科举,官僚政治体制分割出来的众多零碎分子,他们终年为个人的功名利禄而奔走竞逐,从来不曾形成跨地域的集团。即使有小小集团,如稷下学宫,乃纯学术团体,又如“东林党”,也是政治性团体,缺乏一种深广的形而上精神的维系。大概这同宗教有关。在中国,严格说来是没有宗教的。春秋时代,百家争鸣,算有一点哲学和文学,因为当时还没有始皇帝的“大一统”,在东周列国的“小一统”中,知识分子还可以分得一点小自由。魏晋时代,中央集权政治虽然变得松弛,但是,混乱的黑暗一如有序的统治一样恐怖。这时,知识分子萌生了一种内在的自由,却艰于表达;紧接着,就被隐逸放达的所谓名士风气淹没了。唐代因国力的雄厚而相对放松了对知识分子的控制,佛教的东来给儒教的独尊地位造成较大的冲击,故有盛大的诗歌和各式的散文。宋词的发达得力于市民的兴起,思想不出唐诗的范围。元曲及明清说部,都是宋词的市民审美趣味的延续。此间,对后世影响最大的文人创作,当是明代的小品。在特务政治的阴影下,“最是文人不自由”,形诸文字就有了雕琢,委琐,取巧,病态,连正始名士的那种通脱的气派也不可复见了。五四在中国古老的舞台上拉开自由的帷幕,但是又匆匆闭合。在中国历史上,有两个文化源头,后一个源头就是五四,我们不能不承认它的对于民族发展的全新的意义。但是,这一新的起源,由于本土资源的匮乏而很快中断了。就拿新文学来说,鲁迅的叛逆-反抗传统是后继乏人的。他自认奴隶而反对“奴隶总管”,直至所有奴才;他批判霸权社会,而且及于自己;他宣言写作“为人生”,而且要改良这人生。他为了赢得中国社会的自由而独自承受不自由的痛苦,努力“钻网”而人在网中。不必说他那深厚的精神内容,仅说那单身鏖战,义无反顾的战斗方式与姿态,便无人可以追随。少数称为他的战友者,基本上陷于体制内,无法摆脱党派性的影响,遑论其他?然而,一个人是可以构成传统的吗?如果我们在观念上背离古老的传统,却没有新的传统可以皈依,那么,当如何着手建造家园?无论外部的自由还是内部的自由,对文学来说,都是生死攸关的。艺术的本质具有双重性,其一作为社会现象的存在,它受制于权力,意识形态,风俗习惯和其他种种力量;它影响着作家的精神状态,想象力,题材与主题的选择,更不用说必然地为语言所带进作品中的全部的社会背景。其二是文学的自为存在,艺术内部的自律性。但是,二者不是并列的,互相排斥的。在艺术作品中,我们看到,正是后者包容——而不是并吞——了前者,美学包容了社会学。社会性,立场与倾向,艺术的高明与否,综合体现在作品的审美价值之中。美学是一个复杂的问题。至今,我们仍然无法说清审美经验的全部底蕴,但是,只要所论是美与审美,就不可能切断审美对象与审美知觉的联系。这是最初的联系,也是最终的联系。审美带有直接性,审美始终与某种快感——这是一种生理——心理功能,不能混同于快乐,因此,痛感也是快感——相伴随。这几乎是不言自明的。审美知觉是一种极强的知觉,敏感而呈意向性。当感情因它的召引而来,一方面会以裹挟在里面的大量的记忆断片而表现出来某种复杂性,丰富性,精微性,仅此,就不能说感情只是与主体有关,人生把个体生命同社会客体结合起来,生活经验混和了大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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