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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才依靠自己那避开了一切凡俗性的形象建立起自己的普遍法则。”⑵想象的世界的真实性的确实根据就在于,它依照植根于人性中的法则,亦即从我们身上的价值范畴去构成富于意义的世界。“如果要达到这一步,首先得弄清对现实世界的把握。对现实世界的把握并不是把贵族政体想象化,而是对作为整个人的最高价值的东西的领会。这就要求客观地观察世界,在伟大的普遍的人的特征中把最强的生命价值的东西塑造出来。它以反己照察为前提,力图使生活和人的感性的价值尺度固定下来.通过个性化,个性与幻想、命运、生命交织在一起,表达出生命的意义,这时,就要求想象去把这个特别的世界——这个压根儿就不是现存的世界作为一个在独特的关联中建立起来的世界构造出来。”⑶
基于这种出发点,狄尔泰提出了想象与回忆的不可分割的关联作为想象的最重要的本质特征。
狄尔泰从描述心理学的角度对回忆与想象作了一活探究。他指出,记忆的映象并不是一种被动的接纳,实际上是一种依个人的独特性而进行的心理上的再造映象。记忆的表象不得不受心灵的人生态度和所承受的命运环境的支配,它从原来知觉的实际内容中仅仅选取那些与人当时心境有关的材料,因而,记忆的映象总带有主观的情感色彩,情感色彩依赖于映象对于当时的心境状态的类似或对立关系。例如,当人感到烦躁不安时,就会渴望一种愉快的安宁的福地,于是,回忆就要去勾出记忆中的过去的安宁状态的映象。这本身就已是一种完全虚幻的映象的再造和重建,因此,回忆是包孕着想象的要素的。回忆本身就是一种变形。回忆中所潜隐着的这种想象的要素,以及支配着人心境中各种映象的全部生活的变形能力表明,人的精神生活在任何情形下都是个性化的、永远独一无二的,它的最完美的表现便是那艺术想象的创造物。
反过来讲,想象又植根于回忆之中,植根于生活关联域的真实体验之中。“生活关联制约着诗的想象,并且在诗的想象中表达自己,一如它影响诗人的感知图景一样。”⑷“那唤起一系列想象的构想过程的力量,来自心灵的深处,来自那被生活的欢乐、痛苦、情绪、激情、奋求振荡着的心灵的底层。”⑸想象使人获得新的自由,不过是通过心意活动改变过去的映象,预视未来可能的映象。人们创造出一些看似无稽的情景,让自己沉浸过去,使自己与它相同一,这也就是指向一个有目的的、有意义的活动。因而,想象是被编织在整个心理过程之中的。日常生活中的每一种体验都在改变着记忆中贮存着的材料,而人们的愿望、惧怕和对未来的梦想,又都驱使人超越已知现实的范围。
回忆——想象的本质关联表明,人的生存是十分特殊的,它既无法摆脱有限,又没有离却无限,既处于经验现实之中,又居于理想境界之上。人的精神活动既受生活现实关联的强制,又受一种尚未存在的东西的境地的支配。
想象力在儿童和原始人那里,在受热情或梦想支配的人那里最为活跃,诗人不过是具有上述气质的人。政治家、发明家、科学家也有想象力,因为想象是人所固有的东西,是属于所有人的。但在这些人那里,想象却是截然不同的,想象不得不受制于合规律的法则,不得不被限制在因果实在的关系之中。反之,诗人、儿童、富于热情的梦想的人的想象,超逾了理性的形式法则,它由特殊到特殊的推断来组织,并总是沉浸于一种无意识的莫名情绪之中。也就是说,诗人的想象活动是依据自身精神过程的非常内在的性质造成的,其基础只能是诗人自己的具体体验和这些体验所提供的视觉映象的背景。
生命(生活)本体就是感性个体的生存,生命(生活)本体的诗化,也就是感性个体的超越性生成,从一个无意义的世界超升到有意义的世界。超越性与有限性一样,都是生命的本体论规定。或许应该说,在人那里,正因为有有限性,才有超越的渴求;同时,两者又是互相制约着的。它的表现形式是历史意识与未来感的对立。超越总是企求跨逾历史——社会,超逾时空,“希望、怕、对未来的梦想超越了现实;每一活动都受某种还不存在的东西的图景的制约。生活理想走在人的前面,人类只要生存着,它就要奔向更高的目标”。⑹但历史意识又制约着人的一切精神活动。在狄尔泰看来,历史意识也是人的本体论上的普遍规定,它是无法摆脱的。历史意识总是把过去、未来、现在编织在一起,这在每一个体那里造成了相对性和短暂性,非但如此,它也造成了所有理论信仰的东西的短暂性。因为,历史意识的发展比对各体系的冲突的任何单纯概念可以更果断地推翻许多哲学中任何一种普遍有效性的信念,推翻那些企图通过概念体系来迫使人相信一种世界的存在方式的哲学。⑺超越力图要否弃过去、现在,它永远指向理想的未来,历史意识却一再把过去唤回,这是一种永恒的苦恼。然而,想象则是释解这一苦恼的唯一的人性功能,是植根于自身历史性中的对历史性自身的超越,是本体论意义上的历史的超越的持存,是有限与无限、此岸与彼岸、超越与历史的同一可能的条件。青春的想象强化了欢乐和忧愁,把现实社会中受到压抑的东西升华为迷人的遥远彼岸。想象加强了青春的心的搏动和灵性,表达了触动灵魂的东西,释解了苦恼的灵魂,使有限的个体达到自己成熟的理想,这一理想的目的就是要把整个生活提升到最高意义上去。
因而,本体的诗化,也就是想象所建立、给予、设定的一个与日常生活和交谈所经历的世界截然不同的第二世界的出现(诗的事件的发生)。它使生命个体摆脱了现实的羁绊,进入一个与现实的生存相对立的世界,从而使生存的意义显彰出来,并为人们提供了一种新的自由。阅读诗的作品,就是把自己推移到另一个世界中去,一个实际生存的现实需要之外的世界中去,使自己沉浸到对理想世界的摹拟的再度体验之中。
按照解释学或现当代语言哲学的说法,人的社会存在,是一种语言的存在,诗的语言活动就是一种崭新的语言事件。正是想象,使诗的语言活动的超验功能成为可能。在诗中,词与词、语句与语句的联结,都是以想象为构成法则的。诗的语言沉浸在想象之中去陈述印象、幻想和心境,在独特的音调、节奏、组织结构之中,使所描述的事件与人类生活的整个领域的关系获得一种新的、更为深刻的理解。诗的语言事件虽然突出的是现实生活中的一个片断,但却是把生活中还没有被如此描写过的侧面展现出来。于是,人们通过诗人的充满想象的眼睛领悟了一切人类事件的意义及其相互联系。想象,成为本体诗化的绝对中介。
狄尔泰把想象放到过去、现在、未来三位一体的历史意识中来考察,把幻象与回忆联结在一起,实际上是进一步深化了浪漫美学在解决有限与无限的普遍分裂中对时间性这一核心点的思考。过去、现在、未来的三位一体本身就是对时间的超越、克服。浪漫美学一向是重视这种三位一体观的。且不谈它在海德格尔那里如何成了人的生存(亲在)的本体论的规定(时间性),⑻就是在浪漫派诗哲诺瓦利斯那里,过去和未来就早已作为回忆和预感而进入了当下的生有之中,现在、过去、未来之间不再存在本质上的差异,从而打破了外在时间的规定。而狄尔泰则进一步把时间消溶为过去、现在、未来交溶在一起的瞬间体验。瞬间体验总是由对过去的回忆和对未来的期待所充实。个体在瞬间体验中,以想象为根基,不断把自己的过去投向未来,超时空、超生死,化瞬间为永恒。斯泰格在《时间和诗的想象》一书中,又进一步把这种因人而异的时间观,这种由设想、追思、刹那的冲动、深刻的回忆。迷人的预感所决定的时间感设定为人的精神运动的基本形式。后来,马尔库塞也以社会批判哲学的语言表达了同样前意思;“伟大艺术中的乌托邦从来不是现实原则的简单否定,而是它的超越的持存,在这种持存中,过去和现在都把它们的影子投射到满足之中:真正的乌托邦建立在回忆往事的基础之上。”⑼
当然,也正是想象中的回忆的根基,透露出浪漫美学的苦闷情绪。想象不是凭空的想象,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