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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天,都离开她更远了。柳风舞伸手到胸前按了按那块玉佩,心中又是一阵痛楚。
还有没有回来的一天?从出海那一日起,他就有几分不安。他虽然入水军团几年了,但从来没有到外海过,以前也曾随邓沧澜来内海练兵,看到内海时便惊叹海洋之大,而一上外海,才真正知道浩瀚无际是什么意思。放眼望去,什么也没有,只有海风吹过,眼中也只见鸥鸟追逐于船尾,巨大的破军号在水天之间,只如大江上一片落叶,或者比落叶之于大江更小。
帝国初起,倭岛岛夷曾极为恭顺,年年派人入贡,以至于大帝下令倭岛入贡不必太勤,只能十年一贡。可是当帝国国力日衰,岛夷开始不服,屡次进犯与之隔海相望的句罗岛。蛇人初起那时,岛夷甚至举倾国之兵进犯,句罗藩王力不能支,向帝国求援。当时邓沧澜带了一万水军入援,联合句罗土军,大破岛夷十万,才使得岛夷不敢再次进犯。
句罗岛其实也是个半岛,但与大陆只有一线相连。最南端是个叫仁华岛的小岛,破军号在那儿进行了最后一次补给后,便只能由自己在海中寻求补充了。好在破军号大得很,装满补给,足可以在海上行驶一年有余。在这一年里,只消能在某个小岛上找到淡水便可无忧。玉清子的杂役中有两个是句罗岛渔户,曾几次在外海捕渔,对这一带还算熟,这一趟出海由他们充任向导。可他们最远也只去过句罗岛外两百余里,再向外便是茫茫然不明,这一程仍是要一步步探出来。此次出海,作为水军最高指挥官的邓沧澜也没有反对,主要便是他也想让人将外海形势绘成海图带回来。这个任务,主要便是由唐开和柳风舞这两个百人队承担了。
那些童男童女正在前甲板上做晚祷。法统尽管分成两派,但两派其实同出一源,这一类仪式都是一样的,每五天一次晚祷,今天还是出发以来的第一次。海风从西向东吹来,那些童男童女的吟唱之声被海风吹得支离破碎,也听不真切,更象是从仙岛上传来的幽渺歌声。
在遥远的帝都,她会不会也在高处眺望呢?柳风舞不知道。这些事对他来说,也象玉清子所说的海上仙岛一样遥远,根本无从想象的。隔着衣服,他抓紧了那块玉佩,心里却更象破碎了一样的疼痛。
前甲板上传来一阵喧哗,那是晚祷结束了。开始两天,那些童男童女还是安安静静,出海这几日,好象一下解除了束缚,八百个少年男女在舱里叽叽喳喳个不停。对于他们来说,大海是陌生而有趣的,每天都能看到新奇的东西,玉清子也根本无法管束,便由他们去了,每天只在房中打座练气,很少出来。今天他们终于能再出来透透气,更是象要把这几天的郁闷都发泄出来。
几个少年男女向船尾走了过来。这批童男童女都是选出来的,眉目清秀,声音也清脆动听,柳风舞看见自己手下的士兵差不多都是垂涎欲滴的地看着他们,若不是玉清子曾严令在先,只怕这船上真要出几件风花案子。
他笑了一笑,转过脸。他比这些童男童女都大不了几岁,但好象和他们象两个时代的人一样。也许,上过战场的人和没上过战场的人,本来就是天差地别的。
“柳将军吧。”
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他身边响了起来。柳风舞转过身道:“我是。”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子,脸上略微还带着些稚气。她一见柳风舞转过身,脸上浮起一丝羞红,道:“我叫伍秋晶,柳将军。”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柳风舞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伍秋晶长得十分可爱,但总不会为了介绍自己才来搭讪的吧?柳风舞道:“小将柳风舞。伍姑娘,甲板上风大,你们还是回舱吧。”
伍秋晶脸上更红了。她垂下头,小声道:“柳将军,这个……这个……”
难道她喜欢我么?柳风舞不禁有些好笑。他是二百个士兵的副统制,年纪又比唐开小好多,在那些少年人看来,他这个长相英武的副统制可比一脸沧桑的唐统制好看得多。他笑了笑道:“有什么事么?”
伍秋晶道:“我和朱洗红住一块儿的,她昨天现在还不能起床,今天我们出来,她非要我来找你,说谢谢你。”
柳风舞有点莫名其妙,刚想问朱洗红是谁,这时边上有一个女子发出“咯咯”的笑声,也不知听了什么好笑的了,大声道:“秋晶,快来啊。”伍秋晶道:“来了。”她向柳风舞敛衽一礼道:“我过去了。”
她刚转过身,又急匆匆回过头道:“朱洗红就是那天你救的人。”
是她啊。柳风舞脸上还带着点笑容,心里却是一疼。
就是那个有些象郡主的女子啊。他重新转过身,看着船尾。海风正紧,帆吃饱了风,破军号正全速全进,船尾也激起了雪白的浪花。夕阳如血,映得海上也通红一片。
那些少年在甲板上透过气后,又一个个回舱吃饭了,甲板上重新安静下来。柳风舞把士兵集结起来,也准备轮班下去用餐,这时一个士兵忽然道:“统制,你看那是什么?”
他的手指着船桅。柳风舞抬起头看了看,大吃一惊。只见桅杆顶上象是一支火把一样,冒出蓝幽幽的火光,他惊道:“快!快灭火!”
那了望台上水兵也已听到他们的叫声,扭头看了看头顶,又大声道:“统制,这不是火啊,什么也没着。”
这时一个老兵惊道:“统制,这是幽冥火,要来风暴了!”
柳风舞道:“你知道的么?”
这老兵咽了口唾沫道:“当年我随邓都督入援句罗岛,曾听那儿的渔户说过,海上每当大风暴来临之前,船桅往往会发出蓝火。这火是冷火,不会烧着东西的。”
柳风舞手搭凉篷看了看,船桅也太高了,根本看不清,但这半天却不见烧下来,只在桅顶跳动,这船桅倒象是一枝蜡烛。他看了看船右边,远远的天幕上,已有一大块天空变黑了,象是水中刚滴下的一滴墨。他心头一凛,道:“你们马上去向玉清真人和唐统制禀报,请两位大人都来看看。”
他在船边盯着那块天空。那一大片黑云现在已越来越大,象是会生长一样,在陆地上,从来没见过这等景象。没过多久,他听得唐开在身后大声道:“出什么事了?”
他转过身,却见唐开正从底舱走上来。今天轮到唐开的部队划桨,唐开在底舱呆了半天了。柳风舞道:“唐将军,你来看看那边的天空。”
唐开走到船边看了看,道:“是风暴要来么?这么黑啊?”
“那是蛟云。”
玉清子的声音忽然响起了起来。柳风舞和唐开转过身,却见玉清子正站在他们身后,那两个徒弟也捧着剑跟着他。柳风舞行了一礼道:“玉清真人,蛟云是什么?”
“蛟云是海蛟升天时起的云。蛟云一过,狂风暴雨大作。看样子,蛟云一个时辰后就会过来了,唉,只怕……只怕……”
玉清子没有说完,柳风舞却知道玉清子只怕是说因为那天的龙神祭没做好才会引起蛟云的。他也不好说什么,唐开道:“安知此事不是运气,龙神派海蛟升天,起风送我们一程呢。柳将军,你去看看辎重有没有捆好,你让弟兄们小心,先把主帆下了。”
柳风舞一阵感激,道:“唐统制,有劳你了。”他转身对玉清子道:“玉清真人,请回舱歇息吧,破军号坚不可摧,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玉清子脸上也回复了平常的雍容,他微微一笑道:“柳将军,你小心一点。”
他一躬身,按法统的规矩行了一礼,施施然走了回去。柳风舞回了一礼,点齐本部水兵,让几个力大的操舵,自己盯着那一片墨云。
这黑云象是在旋转一样,从当中有一片去正探下来,远远望去,正似云中有一条黑龙要探海取水。这一条探下来的黑云也似自己在生长,越来越长,没过多久,便伸出长长一条了。
这就是蛟云吧。柳风舞看着那块云,对那老兵道:“你以前见过这些么?”
这老兵道:“我也没见过,不过在句罗岛听人说起过,海上一旦起风,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柳风舞心头象被刺了一下,他放声笑道:“今天我倒要逆天而行试试。”
他这一言出口,那老兵也吓了一跳。柳风舞向来随和平易,今天却不知如何,竟然如此豪气干云,那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事。他道:“柳统制,这个……”
他话还没说完,柳风舞已大声道:“主帆收起后,马上把船边的小船都扎紧,盖上油布,再检查一遍,不由有什么闪失。”
正在这时,忽然货舱中发出一阵惊呼,只见一个人影从货舱里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