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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III
这里提出的进化理论直接解决了我们的第二个问题——经典的笛卡儿身心问题。它是通过说明精神或意识的进化,并从而说明精神或意识的功能(不说明“精神”或“意识”是什么)而得以解决的。
我们必须假定意识是从很小的来源发展起来的,它的最初形式大概是一种模糊的刺激感觉,当有机体有问题要解决,例如要摆脱刺激性物质时所体验的那种感觉。无论如何,当意识开始预期可能的反应方式(可能的试错运动)及其可能的结果时,意识就表现了进化的意义和增加的意义。
现在我们可以说,意识状态或意识状态的结果可以起控制系统、排错系统的作用;通常是排除(刚出现的)行为,即(刚出现的)运动。从这个观点看来,意识只是作为许多相互作用的控制中的一种而出现的。如果我们记得例如书中编入的控制系统即理论、定律系统以及构成“意义世界”的一切,那么意识就很难被称为最高等级的控制系统。因为它在相当的程度上被这些外体的语言系统所控制,即使这些外体语言系统被认为是由意识产生的,我们可以推测,意识又是由物质状态产生的,但却在相当程度上控制着物理状态。正如法律制度或社会制度是我们制定而又控制着我们,绝不和我们“同一”或“平行”却和我们相互作用一样,意识状态(“精神”)控制着身体并与它相互作用。
因此,有一整套类似关系。正如我们外体的意义世界和意识相关一样,意识和正在采取行动的单个有机体的行为相关。而单个有机体的行为,同样和它的身体相关,和被看作生理系统的单个有机体相关。后者同样和有机体的进化序列即生物学上的门相关,可以说,单个有机体构成了门的最新的前端:正如单个有机体由门作为实验上的探测物而产生,却又基本上控制了这个门的命运,同样,有机体的行为是由生理系统作为实验上的探测物而产生的,却基本上控制了这个系统的命运。我们的意识状态同样和我们的行为相关。意识状态预期我们的行为,通过试错估计行为可能产生的后果,因此,意识状态不仅控制,而且深思熟虑地试验。
现在我们看到,这个理论向我们提供了对笛卡儿问题的一个几乎毫不足奇的答案。这个理论没有说明“精神”是什么,而是直接引出结论,即我们的精神状态控制着我们的(一些)物理运动,并且在精神活动和有机体的其他功能之间存在有某种平等交换,某种反馈,有某种相互作用。①
① 正如几个地方暗示的那样,我猜测,接受精神状态和物理状态的“相互作用”,对笛卡儿问题提供了唯一令人满意的解决办法。这里我想补充一下,我认为,我们很有理由假设,存在有精神状态或意识状态(例如在梦中),在其中自我(或人的时空位置和个性)的意识很弱或不存在,因此,看来有理由假设,完全的自我意识是后来的发展,并且以如下方式表达身心问题是错误的,即把意识的这种形式(或有意识的”意志”)看作是唯一的形式。
这种控制又是具有“可塑性”的那一种,事实上,我们大家——尤其是那些弹奏钢琴或提琴之类乐器的人——都知道身体并不总是做我们要它做的事情;都知道我们必须从失败中学会如何改变我们的目的,要把我们的控制的限度考虑进去;虽然在相当程度上我们是自由的,总还是有些条件——物理的或其他方面的条件——限制我们所能做的事情。(当然,在作出让步之前,我们有试图超越这些限制的自由。)
因此,象笛卡儿一样,我建议采用二元论的观点,虽然我推荐的当然不是两种相互作用的实体的说法。但是我认为区别两种相互作用的状态(或事件),区别生理化学状态与精神状态,是有益的,也是合理的。此外,我认为,如果只区别这两种状态,那么我们对世界的看法还是太狭窄了;无论如何,我们还应该区别那些作为有机体的产物的人工制品,尤其是我们的精神产物,后者能和我们的精神发生相互作用,因而也和我们的物理环境的状态发生相互作用。虽然这些制品往往“不过是物质碎片”,也许“只不过是工具”,但是就动物水平来说,它们有时竟是完美的艺术品;在人类水平上,我们精神的产物时常是大大超过了“物质碎片”——比如说打上记号的纸片,因为这些纸片可以表示讨论的状态,知识增长的状态,这些状态可以超越(有时带有严重的后果)大部分甚至所有有助于产生这些状态的心智的理解。因此,我们必须不仅是二元论者,而且是多元论者;而且我们必须认识到,我们在物理世界(经常无意)造成的巨大变化表明,抽象规则和抽象观念可以移山,其中有一些规则和观念或许只部分地为人类心智所掌握。
XXIV
事后想起来,我要补充最后一点。
由于自然选择,进化只能导致所谓“功利主义的”结果,导致有利于我们生存的适应性,这种看法是个错误。
正如在可塑性控制系统中控制的和受控的子系统相互作用一样,我们的试探性解决办法也和我们的问题以及我们的目的相互作用。这就意味着,我们的目的能够改变,而选择目的可能成为一个问题;不同的目的可以竞争,新的目的可以由尝试和排错方法所创造和控制。
无可否认,如果新的目的与生存的目的相抵触,那么这个新目的就被自然选择所排除了。众所周知,许多变异是致命的,因而是自取灭亡的,而且关于自取灭亡的目的有许多例子。另一些例子对于生存而言或许是中立的。
起初对于生存而言是次要的许多目的,后来可以变成自主的,甚至与生存相对立;例如,靠大胆出入头地的野心,攀登埃非尔士峰①、发现新大陆或第一个登上月球的野心;或发现某种新真理的志向。
① 埃非尔士峰即我国的珠穆朗玛峰。一译者
其他目的可能一开始就是自主的东西,而与生存的目的无关。艺术家的目的或者某些宗教的目的也许是属于这一种,对那些珍视这些目的的人来说,这些目的可以变得比生存还重要得多。
所有这一切是生命的过剩部分,尝试和排错的方法所依赖的几乎过于丰富的试错。①
① 比较例如我的《猜想与反驳》,特别是第312页。
看到艺术家象科学家一样,实际上使用这个试错法,也许不是没有意义的。一个画家可以试探地上一点色彩,后退几步看一看,对它的效果作一次批判性评价,②以便加以修改,如果尚未解决他要想解决的问题的话。他的尝试性试验(上点颜色或刷上一笔)可能发生意外的或偶然的效果,可以改变他的问题,或造成一个新的副问题,或者一个新的目的:艺术目的和艺术标准的进化(象逻辑规则一样,这种进化变为外体的控制系统),这种进化也是通过试错法进行的。
② 例如见恩斯特·H·冈布里奇:《木马的沉思》,1963年版,尤见第10页;以及同一作者的《艺术与错觉》,1960年、1962年版(见“试错”条),比较本页注③。
我们在这里也许可以暂时回到物理决定论的问题上,回到我们耳聋的物理学家的例子上。这位物理学家从未听过音乐,但是他能“谱出”莫扎特的歌剧乐谱或贝多芬的交响曲,仅仅通过研究莫扎特或贝多芬的身体以及他们所处的作为物理系统的环境,并预测出他们的笔在五线谱上画黑色音符的地方。我想把这些描绘为不可接受的物理决定论的后果。莫扎特和贝多芬部分地是受控于他们的“鉴赏力”,他们对音乐评价的系统。然而这个系统不是铸铁一块而是可塑的。它对新思想有所反应,并可能被新的试错所改变,甚至可能被一个偶然的错误,一个非故意的不和谐音所改变。③
③ 关于科学产品与艺术作品的类同,见《人类自由》,前言,第vii…viii页,和在《人类自由》中的评论,第74页:还有E·马赫的《热学》,1896年,第440…441页,他写道:“艺术的历史……教育我们怎样把偶然产生的形象用于艺术创作。达芬奇劝告艺术家去注意云的形状和肮脏的、烟熏黑的墙上的斑纹,这些可能向他提供适于他的计划和他的心情的观念……。另外,音乐家有时可能从随意的声音中得到新的观念;我们有时也可能从一个著名的作曲家那里听到,他由于弹钢琴时偶然地按错键而发现了调子优美和谐而有价值的主题。”
在结束的时候,让我概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