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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文学也同骑士制度的发展演变一样,到十五世纪中后期日益衰落,其内容也越来越荒诞离奇。到十六世纪,骑士小说在欧洲一些国家已近于绝迹,为其他文学形式所代替,但在西班牙却仍有大量读者。当时在西班牙流行着五、六十部骑士小说,影响最大的有三部,即 《高卢的阿马狄斯》(1508年)、《著名的白骑士悌朗德传》(1511年)和《巴尔梅林·台·英格拉泰拉》(1567年)。这几部小说在《堂吉诃德》中多次被提及。由于这几部小说风靡一时,就出现了许多续集。如《阿马狄斯》的续集就达三十二卷之多,不但续出了阿马狄斯本人的故事,还创造出他子孙后代的“罗曼史”:其中有他儿子《艾斯普狄安的丰功伟绩》,他孙子《里色尔特传》,曾孙《希腊的阿马狄斯》等千奇百怪的冒险故事。最早的故事背景是在英国,后来移到了君士坦丁、到了巴比仑、到了任何一处。这些作品越到后来越差,平庸拙劣,荒诞不经,令人难以置信。
塞万提斯所厌恶的正是这类粗制滥造的小说。他在《堂吉诃德》中借教长之口批评道:“所谓骑士小说对国家是有害的……这种小说……千篇一律,没有多大出入……都荒诞不经,只供消遣,对身心没有好处……人要从实际或想象的事物上看到或体味到完美、和谐,才会心赏神怡;一切丑陋、畸形的东西不会引起快感。如果小说里讲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挥剑把一个高塔似的巨人象杏仁糕那样切成两半,或者描写打仗,敌军有百万之众,而主人公匹马单枪,准获全胜,不管读者信不信,这种小说怎么能动人呢?”塞万提斯认为这类小说荒谬、愚昧,违背了生活真实,败坏了人类道德,对社会有恶劣影响。于是,他决计以“荒诞”反对“荒诞”,让愚昧的“堂·吉诃德”去消灭骑士小说在愚昧的读者中间所发生的影响和作用。在书的结尾,塞万提斯再次强调,他除了要使人们憎恨那些虚妄荒诞的骑士小说之外,并没有别的愿望。
《堂吉诃德》的全部情节都在于实现塞万提斯“讽刺骑士小说”这一任务。它描写一位乡绅阿隆索·吉哈达饱读骑士小说之后,“走火入魔”,失去理性,决心去做个游侠骑士,披上铠甲,拿起武器,骑马漫游世界各地,“把书上那些游侠骑士的行事——照办”,建立一些配得上他那位“美人”的功绩。塞万提斯用讽刺的笔触写来,一开始就将读者引入忍俊不禁的境地:在我们眼前上场的不是一位热情英俊的骑士,而是一位破了产的又老又干瘪的小乡绅;他的坐骑不是一匹高贵的骏马,而是一匹皮包瘦骨、“蹄子上的裂纹比一个瑞尔所兑换的铜钱还多几文(一瑞尔可兑换八文铜钱)”的驽马,不过名字倒挺高贵、响亮:驽■难得;他心目中的美人是“粗粗壮壮,胸口还长着毛”的农家女子,而不是什么高雅的贵妇人;他的盔甲不是什么刀枪不入的护身符,而是用锈铁和硬纸壳拼凑的“假冒产品”。在所有的“骑士行头”准备完毕之后,我们的主人公以高贵的“堂·吉诃德”为名上路了。他要去扫除暴行、扶助羸弱、补救错失、改革弊端,行使一个游侠骑士的责任。建立丰功伟绩的狂热,使他失去了对现实的直觉感受,他生活在自己所营造的幻想世界里。他把路旁的客店看做有着了望塔、深深的护城沟和吊桥的城堡;他把妓女当做贵妇人,把猪倌吹响的召集猪群的号声当做召唤骑士的号角;把旷野里的风车当做挥舞着粗臂的凶恶巨人;把羊群当做敌对的两军;把理发师的铜盆当做魔法家曼布利诺的纯金头盔;把河边一只无人的小舟当做魔法家接他去迎救落难骑士的神舟,结果几乎被水冲到磨房水轮下面丧了命。如些等等的奇情妙事不一而足。
堂·吉诃德骑士这种无视任何现实感觉的漫无边际的幻想,使他成了人们的笑柄,生活最终无情地作弄了这最后一个游侠骑士。塞万提斯通过堂·吉诃德这种疯癫可笑的荒唐遭遇,向世人表明阅读骑士小说会给人带来十分可怕的后果。正如堂·吉诃德外甥女劝戒她舅舅所说的那样,“唉,舅舅!您可知道,游侠骑士的故事都是胡说八道。他们的传记如果还没有烧掉,至少该给它们穿上囚衣或插上标签,让人知道是伤风败俗的坏东西。”最后,这位周游各地到处“行侠”的骑士被折磨得疲惫不堪时,才从自己疯狂的幻想中苏醒过来,对骑士小说宣布了严厉的判决,认为它们是荒诞的梦话和呓语。他说:“我现在把阿马狄斯·台·迦乌拉和他那帮子子孙孙都看成冤家对头,觉得荒谬的骑士小说每一本都讨厌,也深知阅读这种书籍是最无聊、最有害的事。我现在靠上帝慈悲,头脑清醒了,对骑士小说深恶痛绝。”他还在遗嘱中要求她外甥女一定不能嫁给一个读过骑士小说的人,否则将取消她应得的全部遗产。
塞万提斯不仅仅讽刺地模仿了骑士小说的题材,而且无情地揶揄了它们的叙述方式和文体。比如堂·吉诃德第一次出门游侠,他得意满怀,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要是他的伟大业绩传闻于世,一定会有写骑士小说的“大手笔”来记述他第一次“出马”的情形,那肯定是这样开头的:
金红色的太阳神刚把他美丽的金发披布在大地的广博表面
的时候;毛羽灿烂的林中诗人,美丽如画的鸟儿,刚刚啭动着它
们小巧的簧舌,啼声宛啭地迎接玫瑰色的黎明女神;女神啊,离
开了醋坛子丈夫的温柔软床,在拉·曼却地平线上的一个个门
口、一个个阳台上与世人相约;正在此时,大名鼎鼎的骑士堂吉
诃德·台·拉·曼却已经抛开了懒人的鸭绒被褥,跨上他的名驹
驽骍马难得,进入了古老的、举世闻名的蒙帖艾尔郊原。
这段词藻华美的陈辞烂调,其实一句普通的口语即可表达,如“当太阳初升,朝霞未散,林鸟始啼的时候,侠士堂吉诃德骑马跨上征程…云云”。然而在吉诃德先生所读的那些骑士小说里,“作家”们能够象堂吉诃德想象的这样“措词”,已是一流漂亮的文字了,中世纪那些爵爷和贵媛们所喜爱的便是这种调子。在塞万提斯的小说中,我们还可以看到骑士小说家们献给骑士的一些无聊的十四行诗和献词;吉诃德受封骑士时的可笑情景以及他模仿小说中的骑士向妇女们献殷勤的繁缛礼节;每到生命攸关当口,骑士们便向情人们念念有词地褥告的荒诞场面,等等。塞万提斯辛辣的模仿和无情的嘲弄,的确把游侠骑士的荒谬行径和骑士小说的虚幻无聊挖苦得淋漓尽致,使读者们在哈哈大笑之中埋葬了那些平庸拙劣的骑士小说。
塞万提斯也并不是简单地一概否定骑士小说,他只是反对那些“文笔粗野,事迹离奇,写爱情很不雅,写礼貌失体,战事写得罗嗦,议论发得无聊,旅程写得荒谬”的不切实际、不近人情的骑士小说。至于骑士小说这种文体,有才情的人还是可以借用的,因为它“没有韵律的约束,作者可以大显身手”,“借题发挥,放笔写去,海阔天空,一无拘束”。事实上,塞万提斯生前的最后一部作品《贝雪莱斯和西希斯蒙达历险记》,就是想按自己心目中的规范写一部“理想的骑士小说”。正如伏里契所评论的那样,塞万提斯“一面以嘲笑来埋葬了骑士的世界和骑士的文学,但同时亦用了诗的辉耀的圆光来围照着自己的 ‘悲哀姿态的骑士’的头颅”。
深刻的社会主题
如果把《堂吉诃德》仅仅看作是讲述了一个疯骑士癫狂胡闹的荒诞故事,如果《堂吉诃德》也仅仅是承载着塞万提斯单纯的文学讽刺任务,那么它就不会在世界文学史上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评论家们也不会产生如此分歧的看法。 《堂吉诃德》的实际意义远远超越了作者最初的创作意图,“形象大于思想”的文学现象在这部作品中有着突出的表现。作家本人在历经十载的创作过程中也不断修改着原先的写作计划。塞万提斯最初打算写一个短的故事来讽刺骑士小说,但写到后来,故事发展了,内容充实了,人物形象更加鲜明了,作者的情感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最后形成了近百万言的长篇巨著。塞万提斯将自己一生的坎坷生活、社会经历、人生理想和喜怒哀乐都融入了作品,从而使它具有了丰厚的多层次的内涵。
《堂吉诃德》的不朽意义,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