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送我去,我说保送还考不考哇,公社说就考考语文和政治,我说我 太愿意走啦。后来我走的时候,村里给我做的鉴定居然非常好。在“文革”当中我们摸黑材 料哇,在学校里头搜出来这个鉴定,上边写着我阶级感情深厚呀,吃苦耐劳呀,讲的非常 好,我太出乎意料啦。为什么?是村里那帮人用这法儿赶我走。现在想起来,大概我这人还 有命上大学。因为六五年我要不走的话就永远不可能再上“文革”前的最后一期旧大学。六 五年是最后一拨呀。
但也不一定命就好。我六五年九月进大学,到了六六年六月,就开始“文革”,这还不 到十个月哪。去了之后,学校对我这个“下乡知识青年”挺感兴趣,当了班里的劳动委员。 那个学校是新建的,什么都是由几个学校凑起来的,从师大呀,北大呀各地。再说进了学 校,首先就是学王杰。读什么书呢?现代文学只讲了一个《白毛女》,后来讲了一个关于大 寨的报告文学;历史还没来得及讲,就革命啦,就尖锐啦。再尖锐我不怕,主要觉得自己是 出身好,没辫子,不在乎呗。另外,我历来就是听共产党的话是吧,听党的话就不怕。从来 也不再多想,根本不用什么“曲线思维”,靠条件反射就行。我好虞诚呀。真是认真地写自 己的日记呀。哪天哪个事做的对不对?学王杰天天问自己五十个“为什么?”之类的,完全 写给自己看的,不是给别人看的。不像有些人,打一写日记,就惦着将来发表,沽名钓誉。
系里却有一些人总认为我不对头,主要因为一些出身不好的同学跟我谈得来。而我们班 有个苦大仇深的同学,那真是几代贫农,可也真是蛮不讲理——我在农村呆那一年,特别感 到在农村里真正捣蛋的不是地主富农,是那些贫下中农。因为地主富农他根本就不敢捣蛋; 不捣蛋还跟他没完呢,他怎么捣蛋哪!——所以我对这人印象非常不好。学校里有个政治辅 导员就找我谈话,说你得注意什么阶级路线,啊,你得注意跟哪些人来往,啊。我说他们怎 么啦?你说,我这样老顶撞他,他对我的印象能好吗?再加上每天四点起来自己上楼念书 去,我就被他们暗地算个“白专人物”。我跟图书馆的关系特别好,为了跟图书馆搞好关系 好借书呢,经常去图书馆扫地。图书馆有个管理员,是五九年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也叫 “老右”吧,那老家伙学问特别深厚,他读英文版的《毛选》。我对他特别崇拜,这也是一 条问题。不过这问题要不是“文革”的话呢,还不明显,这样话就说到六六年“文革” 啦……
开始的时候,咱们根本就不知道“文革”怎么回事,由天而降,一哄而起。叫我们揭发 系里头,揭发什么呢?刚刚去了这么几个月,而且那个学校建校时间也特别浅,所以只好不 贴大字报。不贴,又是不积极,是吧,党让贴大字报就贴。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社论之 前,还只是贴了点这个没什么用的大字报,可是后来哪,系里头斗争就开始啦,再不干真落 后了。我记得是在六月三十日前后,我因为不知道什么情况,只写了一张大字报,针对我们 系的系主任。谁知这是真正重要的大字报了。主要是针对我们系主任兼党支部书记总压制别 的教师,麻烦就来了。一天,学校里传达一位领导人的一个报告,中心内容是,什么“好人 打好人是误会”,什么“好人打坏人应该”,“坏人打好人是报复”。喇叭里叫着,说全体 党团员都去听,我就很快地从四楼下来,奔礼堂去啦。刚走到礼堂门口哇,我也是团员嘛是 吧,门口一个政治部的女老师,戴着眼镜胖乎乎的;还有一个政治部干事;还有一个人是我 们学生会主席,往外推我,说你不能听,分批。我当时还是听党的话,心想党不让你现在 听,必是有安排,就走开了。可是自己往教学楼走到半道,越想越那么不是滋味。晚上我回 去一夜没睡着觉,预感到有点不太好哇。因为这时候北京有同学来信哪,北京运动开展的比 较早,开始在学生中间揪人啦,抓爬虫,抓右派之类的。转天我就找学校党委书记去了,一 个十二级的干部,可他说你的情况不了解之类的往外推。我特别纳闷,回去我就很气忿,顺 手写了张大字报,就是关于不让听报告的事。当天下午我正在宿舍里躺着哪,没睡,躺着 呗,突然来了个同学,用俗话说就是系里的狗腿子之类的,找我说系里叫你去一趟。我预感 有事了,赶紧去到四楼,系办公室,当时去的时候虽然说是不害怕,还是抨抨的心跳。不管 怎么样,他们是强大的呀。进去一瞧,屋里坐的那阵势吧,几乎围成一圈,有系主任、系副 主任、副书记、政治辅导员、还有院党委派到系里进驻的工作组,几个老师,阵势非同寻 常,不过太害怕了反而豁出去了。老实说现在的学生碰到这场面都无所谓啦。那阵当学生很 少到领导办公室去。那地方好像去不得呀,特别森严、特别伟大的地方就是啊,所以自己做 为一个学生还是第一次去哇。害怕过了分就不害伯了。他们连让坐都没让坐,我自己就拉过 一个凳子坐下了。我说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呀?平时不敢这样说话是吧。这时有一个历史讲师 ——这个人他是很有水平的,口才非常好,当过志愿军。他坐着的姿势非常优雅,他说,你 为什么不从你自己本身找些原因哪?我说你们不让我听报告,剥夺我政治权利,啊?这时他 们之间交换了眼色。那个李老师不提听报告的事,他说啦,听说你看过《燕山夜话》,还买 了一个本作了笔记,是吗?这是事实,我承认。这教师又说,你还跟许多同学宣扬,女人的 长发之类的,宣扬过吗?这也是事实,我叫他们抓住了。不过,我马上就冷静下来,我说您 是教历史的,您读了多少翦伯赞的书哇?他说我读翦伯赞的书是我的工作需要,你知道邓拓 是干什么的?邓拓反党反社会主义,那么你今天看了这书不应当从这个角度去检查?我说从 哪个角度去检查呀?旁边政治辅导员接上茬儿了,说,从反党反社会主义检查。我说那老师 就应当从反党反社会主义角度上检查自己读过翦伯赞的书吗?院党委工作组的就说你怎么能 这样跟我们说话呢,小伙子冷静点啊!哎,他又迂回过来说,啊,这个事不扯啦,不扯啦, 你自己认错不就很好吗!他开始向我交代政策啦,下边政治辅导员又说啦,听说你还讲过 “全世界资产阶级联台起来”啊,嗯?你不知道这话的分量吗?我记得这政治辅导员是个女 的,非常漂亮,是一个著名大学毕业的高树生,挺有水乎,我真对付不了她。不过我从那次 一生也忘不了,一个人真正豁出去了,那他也好办哪。我说,这个事您提醒我一句不行吗? 从感觉上我没说过这个话。她说,需要吗?我说需要。她说,在农场,你对同学说的。那时 我的记忆力呀,二十来岁的时候相当好,一下想起来了,我说纯粹是污蔑。我说咱这样说 吧,确实有个同学,无知,草包一个,在农村干活时问我,为什么马列的书开头都有一个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呀?当时咱们年轻是非常骄横的啊!我说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想 听吗?想听我就给你说两句吧。这句话是从《共产党宣言》开始的,《共产党宣言》是马恩 合著的第一部书。那时整个欧洲资产阶级有各种反动党派呀,他们之间也是四分五散,一旦 无产阶级起来的时候,他们就会联合起来对付无产阶级。那时无产阶级除了团结一无所有, 明白了吧!我就给他这样讲的。这个话不知怎么汇报上去,而且走味啦。以后这就成了我的 第二个罪状。第一罪状是宣扬《燕山夜话》了。这些罪状最后都整理成材料,一直上报到省 里。后来把我打成反动学生,也是第二个根据。第三个根据,他们说,你还想当党委书记, 你说过这话吧?我说没有。我说我自己不知道我吃几碗干饭,我还当党委书记?!这是那个 政治辅导员说,你怎啦?我可以提醒你,在小树林!我们学校西边有个小树林,是个读书 区。哦,我想起来啦,我说有这么回事,那个院党委书记呀,他一进校就松松垮垮,有一天 哪,我们早晨起来在念书,他拿个小口径枪啊打鸟。我就跟同学说,这书记也够好当的啊, 天天弄鸟枪打鸟就行啦啊。这话后来人家也汇报啦,再一上升呢,就是篡党夺权这意思,这 是第三条。第四条呢,说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