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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一下子几千里地以外,你要是……要是对不起她,她 找谁去?”
这业务员马上伸出一只手拦住我说:“您可别这么说,您说您同情她,我更同情她。您 同情她只是嘴头上同情,我得带回去养着她。要不您带她走,您要能把她带走,我佩服您。 怎么样,不成吧。我可不是跟您呛火,是说您甭拿咱好心当别的。您想想,我给她买一张车 票回去得花多少钱?到我们那儿也不能马上工作,她这身子骨我看只能料理家务。我得管她 吃穿。当然我认头,她是我老婆了,我的人,我不疼谁疼?我把她弄回去,欺侮她,整天惹 气,我撑的?我放着光棍一身轻的日子不过,找别扭?咱再把话说远点,我已经快四十的人 了,还指她生儿育女,还得一块过一辈子呢。尤其在那么老远那鬼地方,只有亲的热才是自 己的,您说对吧。”
他说得眼珠直冒光,好像犯火气了。我给他说得闷住口。不单没话,一个字儿也没有 了。旁边那复员军人把话接过去对业务员说:
“叹,我说,这同志劝你,也是为你好。虽然这始娘跟你,是你的人,可你们俩不是还 没说定吗?我们不认识她,也不认识你,为什么管这事,是看这始娘可怜。你要是明白人, 就懂得我们这些话不仅为这始娘好,也是为你好。对吧!”
这业务员不大情愿地点点头,他还有点气哼哼,好像我们冤狂了好人。旁边那几位也连 劝带说,那业务员站起身说:“那我谢谢你们几位了。你们看这事怎么办?”眼瞅着我。
我问那姑娘:“你说这么行吗?”
那始娘一直低着头。听完我的话,轻轻点了一下头。还直怔照站着,好像不知该怎么 做。
业务员对她说:“要是说定了,咱就得走了,还得补一张车票去,再晚怕没票了。”
那姑娘头还是没抬,对我说声:“我总记住您。”转身跟着业务员去了。这句话可有点 撕我的心。我忽然灵机一动,拿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叫住她,跑上去说:“这是我的地址 姓名,有什么需要我帮助,写信给我。”她接过纸条就哭了,哭着就走了。我一直站着看他 们走远。这姑娘一直跟那业务员保持两三尺远的距离,中间空的那块地方,是远处的车站。 两个气质经历各个方面完全无关的人,就这么走到一起去了。她和他保持这个距离,不愿和 他挨近,大概出于一个少女的自尊,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心理,就琢磨不透了。我看着,心里 不是滋味。
事过之后,一直没有收到这女孩子的来信,我想她肯定在遥远的边疆生活或生存了。也 许在操持家务,也许已经生儿育女。但愿那个其貌不扬的业务员心地还好,能在这艰难世事 中给她一点点温暖。不知为什么,偶然这女孩子的身影在我眼前闪过时,我总带着一点担 心,一点不安,好像还有一点点内疚似的。
七五年秋天我去北京出差。忽然想起那姑娘,很想知道她的情况,想到那新疆业务员在 北京家的地址,是西直门内草打厂l17号。我去了,找到草打厂,非常奇怪,那儿根本没有 l17号,我以为我记错了。再找17号和77号,都不对。我就找到居委会,问一个街道代表 老大娘,她说这儿从来没有这家人,也没人去新疆支边,根本没这个人,我再往深问,她起 了疑心,反而问我姓氏名谁,找这人干什么,还向我要工作证看。那时到处都搞阶级斗争, 好像到处都有阶级敌人。我要是再追下去,她就会把我带到派出所去的。我只好应付一下去 了。
走出草打厂我才意识到,我受了那所谓的新疆业务员骗了,那姑娘也受骗了。我竟全傻 了。已经事隔一年,那姑娘可能被卖,可能受到更悲惨的命运,甚至可能不在人世。我就深 深的后悔起来,如果当初我制止,那姑娘即便被迫无奈回到生产队,也不会落到这处境。都 是因为我!在人家把命运压在自己手上时,自己却轻易的处置了,这究竟不是一个人问路问 道呀,可是我又想,如果当时不那么办,又该怎么办。跟着我又觉得这是为自己开脱。我这 是没有人性,够不上一个男人。每逢此时,我会自己给自己胸脯来上几拳。
我不想往下说了……我现在只想知道这姑娘如今在哪里?
我画过一张画,从泥泞通向远处的阳光。这画是我为这姑娘画的。但愿有一天能把这画 送给她。当然这也是用来安慰自己罢了。
***那时,一个人的命运,往往也是千万个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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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变了一个人
1967年27岁男T市某小学教师
我非常注意“安全系数”——四月四日是我生命中倒霉的日子——钥匙链儿上的小手枪 ——我快成“核武器”了——里边与外边的一切刚好相反——后天的一对儿
每个人一生中,都有一个日于永远记着。生日不算,那是必然会记住的,没生日就没有 你呀。我说的是另外一种——比如初恋、结婚、离婚、爹妈故去的日子等等。这日子,与你 的生命紧紧相关。我也有个日子,是四月四日。
四月四日是个倒霉的日于。拿破仑倒霉是四月四日,阿里·布托被绞死是四月四日,张 志新被枪毙是四月四日。我被逮进监狱也是四月四日。七0年的四月四日。
我被判刑二十年,刑满到期应该是九0年四月三日。按年算的刑期,释放出来的日子都 比抓进去的早一天,否则就多押一天了。所以四月四日这天,注定我倒霉。
直到现在,一到这天,就像我的死期来临,浑身不舒服,发冷,心里什么也不敢想。
这日子就像—个钉子,曾经把我钉在十字架上;如今我被摘下来,可这钉子还在。深深 的,死死的,钉在我心里。
我在监狱里蹲了十年,一直不知我为什么入狱,也不知为什么判刑。当法院念过我的 “判决书”后,我惊讶地问:“这是我的吗?”直到我被放出来后才明白。不明白还好,不 明白还觉得人家总有点什么道理,哪怕因为我踩死过一只蚂蚁。一明白,完了,人空了。好 像不是在地球上,而是在无边无际寒冷的宇宙里。
十年就像一把刀,把我切成两半。一半过去,一半将来,永远连不成一个整体。这感觉 你不会体味得到——拦腰两段,还活着呀。
我过去像个傻子。活着好比做梦。
我本人的历史再简单不过。你写吧——四一年生的。小学、中学,中学毕业那年十八 岁,没考大学,服从分配到一所小学教书。我一直没离开过学校。一条小溪没拐弯儿就流进 社会。这小溪,清澈见底儿。我活得真诚和认真。可是,上帝事先给我制造点麻烦,叫我投 生在一个狗肚子里。
我父亲是个大资本家,盐业公司总经理。但他解放后就不做事了。他喜欢书画古籍,整 天在家念书,玩字画,很少出门露面。由于他名气太大,当上政协委员,便做了一身严肃的 中山装,逢到开会来车接他,就换上中山装,拄根拐杖去开开会。他收藏的字画都是上乘的 珍品,一辈子嫌的钱大多用在这上边了。很多大书画家,比如张大干、齐白石等等都是他的 好友。我出生时张大千还为我画过一幅画——一块朱砂画的红石头上,趴着一条石绿色的小 蛇,因为我是属蛇的。解放后他把这些珍藏一批批捐献给政府。比方那幅八大山人惊世之 作,四十四尺长的《墨荷图卷》,恽南田二十四开的《没骨花卉册》,都是极精的精品呀! 还有文徵明的《横渡春江图》,上面有吴门十八学士一人一段题跋。祝枝山以楷书名天下, 但在这幅面后边有他一段一千多宇的草书跋款——这些画全叫我父亲捐献了。他这样做,一 是真心做好事,二是想买一点政治资本吧。那时资本家都是这种心理。
这种心理也遗传到我身上,就给我的真诚加进点复杂性。一方面,我虔诚地进行自我改 造。“血统”里有问题,便决心给自己“换血”,时适事事都争取好的表现。另一方面,我 非常注意自己的“安全系数”。吾日三省吾身,几乎每天都要想想,今儿自已说了什么话, 做了什么事,惹了领导不高兴;如果有,就觉得这个系数降低了。可是如果今儿说的话,做 的事,叫领导表扬了,就觉得这个系数猛增,心里就稳当,踏实,有了安全感。我这样做, 确实收到很好的效果,上学时入了团,工作后当上团组织委员,工会主席,核心组成员。被 领导视为“核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