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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由众议院半数以上通过弹劾决定,经参议院三分之二多数表决通过后才能定罪。一旦定罪,遭弹劾者立即削职贬为平民,改由普通法院进行审查和判决。通过动议之前,因缺乏“确凿证据”,尼克松在参议院的支持者仍然在三分之一以上。可是,当最高法院裁决下达和最新谈话录音公布之后,尼克松顿时沦为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现在已不是他是否下台,而是何时和以何种方式下台的问题了。
面对前所未有的危机,尼克松仍然不肯辞职,一度打算对抗到底。主要原因是,尼克松认为所谓“确凿证据”谈话的严重程度和犯罪性质尚存在争议。1972年6月23日,接到白宫幕僚的电话指示之后,因国会制衡和媒体监督,中央情报局和联邦调查局担心惹事生非,引火烧身,所以并未遵照白宫方面的命令行事。另外,“确凿证据”谈话半个月之后,7月6日,针对格雷的担心和疑虑,尼克松本人曾给他打过电话,明确指示:“继续进行全力调查。”因此,尼克松自信,这个“确凿证据”谈话仍然属于“妨碍司法未遂”,尽管错误严重,但尚未严重到被弹劾的程度,所以仍然可以负隅顽抗,背水一战,不到弹尽粮绝、走投无路之时决不轻言失败。
据黑格回忆录记载,8月2日尼克松对黑格扬言:“让他们弹劾我吧,我们将战至穷途末路。”无独有偶,根据基辛格的回忆,当天黑格曾对他说:“尼克松固执己见、不肯辞职(digging in his heels),或许需要调遣第82空降师护卫白宫、保护总统。”基辛格回答:“这是胡闹,总统在刺刀包围的白宫里是无法行使职责的。”黑格表示完全同意。应当指出的是,在美国的宪政体制中,黑格作为白宫办公厅主任根本没有调兵遣将之权。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也只是总统的军事顾问,同样不具备调兵“进京勤王”的权力。真正握有军权的是总统本人,但军队效忠的对象是国家和宪法,而不是总统个人。
有一种比较普遍的说法是,在水门危机的最后关头,因参议院审理弹劾案可能长达数月,为了使国家利益免遭弹劾案的伤害,为了维护宪法和个人尊严,尼克松主动提出辞职。但是,厄尔温参议员对此说法表示异议。据他透露,8月7日晚上,参议院共和党领袖斯科特(Hugh Scott)、众议院共和党领袖罗兹(John J,Rhodes)、1964年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戈德华特(Barry Goldwater)参议员一行三人来到白宫向总统摊牌,他们明确表示国会两院支持总统的票数最多只有15票。换言之,如果尼克松硬抗到底,一旦弹劾罪名成立,将可能面临灭顶之灾。这样,由于共和党三巨头“逼宫劝退”,尼克松最终放弃了苦斗到底的决心。
1974年8月9日,在众议院表决弹劾案前夕,尼克松正式宣布辞职。副总统福特就任总统后宣布赦免尼克松的所有刑事责任。
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事件并不希罕,为争夺帝位王权而导致天下大乱、血流成河的宫廷政变更是多如牛毛,可是,象水门事件这样不费一枪一弹,未损一兵一卒,联邦法院、国会、特别检察官、大陪审团和新闻媒体协调行动,通过宪法程序解决危机,和平地把“帝王总统”赶下宝座,成功地避免了政治动荡和天下大乱,堪称世界政治制度史上的奇迹。
在水门事件中,美国最高法院打破常规,果断出手,步调统一,一锤定音,以司法审查的形式化解了一场空前严重的宪法危机,这一判决是司法能动主义大胆而成功的经典杰作。美国学者布拉西赞扬道:“千百年之后,如果美利坚合众国还存在,当有人要求拥护司法审查的人举出实例证明法官们的裁决时常会有利于民主时,他们最先举出的案例就将是美国诉尼克松案。”
十一、水门事件的政治遗产美国学者格林斯登指出,水门事件之后,美国总统面临的是一种难以驾驭的政治环境,包括权力意始觉醒的国会、软弱无力的政党系统、攻击性极强而且积极挖掘坏消息的媒体以及难以指挥的行政官僚系统。尽管总统仍然在宪政体制中处于主导地位,但总统和白宫幕僚的权势和地位遭到极大削弱。
1973年11月,国会通过了《战争权力法》限制总统的战争权。(该法案规定,在国会未宣战或授权的情况下,总统只能在四种情况下使用武装力量:(一)美国领土和军队遭到攻击;(二)需要保护驻扎在海外的美军;(三)需要保护海外美国公民;(四)履行具体的军事条约义务。另外,一旦动武,总统应在48小时内向国会报告。如果国会不宣战,总统用兵的权限只有60天,但必要时可以再延长30天。1975年,当北越向南越发动进攻时,福特总统无法履行巴黎停战协定中支持南越政权的承诺,致使美国在越南的军事卷入最终以惨败收场。福特和基辛格都把惨败的结局归咎于水门事件和美国国会。)1974年,国会通过了《预算和拦截控制法》,限制总统重组行政部门和拦截国会拨款的权力。1978年,国会通过了《政府部门道德准则法》,建立特别检察官制度,授权特别检察官在不受总统控制的前提下对行政部门官员的违法行为进行彻底调查。
水门事件也彻底改变了美国媒体和民众对政治人物的看法,带“门”(gate)字的英文词尾从此成为政治丑闻的代名词。里根政府向伊朗秘密出售军火案被称为“伊朗门”(Irangate),克林顿政府解雇负责旅行事务的白宫助理事件被称为“旅行门”(Travelgate),克林顿与白宫实习生莫尼卡。莱温斯基的性丑闻被称为“莫尼卡门”(Monicagate)。
此外,福特和卡特总统曾一度取消白宫办公厅主任一职,白宫所属行政管理和预算局局长的任命改由经参议院批准,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亦不复拥有基辛格当年炙手可热的权势。
水门事件使尼克松在政治和精神上遭到极大打击,但他并未颓废消沉。面对惨败和羞辱,他坚韧地表示:“失败固然令人悲哀,然而,最大的悲哀是在人生的征途中既无胜利,也无失败。”(1990年7月尼克松在出席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总统图书馆建成典礼时的讲话。)下台后,尼克松闭门读书,潜心思考,总结经验,先后出版了《尼克松回忆录》、《真正的战争》、《领导人》、《真正的和平》、《不再有越战》、《1999─不战而胜》、《角斗场》、《只争朝夕》、《超越和平》等著作,几乎每一本都成为国际畅销书。在外交政策领域,尼克松逐渐以外交战略权威的形像重新崛起,经常应邀为里根、老布什(George Bush)和克林顿总统出谋划策,指点迷津,提供富有创见的外交咨询和建议。1989年“六四风波”后不久,他肩负修复中美关系的重大使命第五次访问中国大陆。1994年临终前不到一个月,他以病弱之躯出访莫斯科,为美国调整对俄外交提供政策评估。尼克松“身败名裂”之后,仍然对美国外交作出了重大贡献,赢得了各界人士的尊重和好评。
基辛格在1974年就已预言:历史对尼克松的评价将比同代人要仁慈得多。但尼克松头脑清醒,他认为:“那要看由谁来书写历史。”尼克松辞职25周年那天,根据《华盛顿时报》进行的一次民意测验,45%的美国人认为水门事件的性质只是政治斗争,并非严重的犯罪行为,48%的人持相反观点,7%的人无话可说。
尼克松本人一直试图淡化水门事件,他在晚年说:“水门事件最初是轻微的犯罪,等我卷进去后就变成重大罪行,等报界和他们那伙人把它抓在手里,就变成国家的问题了。”“报界愿意为肯尼迪和约翰逊掩饰这类罪行,可只要我作点什么,他们就会铺天盖地地攻击我,我早该明白这一点。”(〔美〕莫尼卡。克罗利:《冬天里的尼克松》,第439─440页。)
尼克松的上述观点虽然有些道理,但却存在“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毛病。回顾历史,水门事件的发生实际上具有某种历史必然性。美国立宪建国之初,国会一直在联邦政府的三个部门中占据主导地位。可是,自20世纪30年代经济大危机和50年代美苏冷战以来,行政部门权力急剧膨胀,总统和白宫幕僚逐渐成为联邦政府权力中心,国会被党派利益所分化,无力对总统形成有力制衡,致使“国会政体”逐渐演变为“总统宪政”。美国总统既是国家元首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