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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七日,刘氏再次出言不逊,触怒了朱邦苧,并且使得本已身感不适的他病情加重。朱邦苧一气之下,于次日搬进了自如阁中休养。
朱邦苧这一住就是二十多天,病好了也不愿再回寝宫。滕王妃每天在阁中陪伴侍奉,感到这次刘氏把祸闯得大了,丈夫看来是真的动了气。刘氏的所作所为固然可恨,但是作为共事一夫的女人,滕妃其实一样对刘氏的失宠感同身受。她唯恐丈夫当真治刘氏的罪,想要从中调解。便在十一月十九日这天一大早,就领着郑夫人及侍从们,非常隆重正式地去迎朱邦苧回宫。
朱邦苧根本不想去见刘氏,于是拒绝回宫。下午滕妃再次去请他回宫,并请求朱邦苧原谅刘氏的所作所为,与刘氏重归于好,回后宫去相见。
想到曾经长达三年的相思之苦,朱邦苧对妻子过于宽容的行为感到愤怒,再次拒绝了滕妃的要求。
滕妃情急之下,流着眼泪跪了下来,请求丈夫收回成命。说,如果真的废逐了刘氏的话,刘氏的一双儿女势必要受生母的连累,因此无论如何都要看在儿女的份上原谅刘氏。自己作为王妃,此后一定会对刘氏严加管束,使她不再犯错。(作为养母的滕妃唯恐刘氏的所作所为会坑害儿女,而刘氏这个亲娘,倒不担心自己得罪了丈夫和嫡妻,会不会影响孩子的前途,这可真是咄咄咄怪事。 )
天色渐渐黑了,看着跪在地上执意不肯起身的滕妃,朱邦苧心疼妻子,只得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滕妃喜不自胜,连忙将朱邦苧迎进后宫。
第二天(十一月二十日),滕妃将刘氏召到面前来,第一次以王妃的身份劝谕刘氏说:“我们的丈夫是郡王,虽然彼此间有夫妻情谊,但是他毕竟是一位帝王,与寻常人是不一样的。你从今以后都应该对他恭敬谨慎,千万不可以再对他讥诮嘲弄,有失礼仪。”滕妃的这番话,虽然简单,但是极有深意:男女间的情欲,不愿与别人分享丈夫的身心,她也是一个女人,难道就没有吗? 但是她更明白,自己所嫁的男人身为帝王,拥有凌驾于他人之上的特权,作为他身边的女人,只能对此安之若素,否则的话,只会徒增烦恼,甚至引来倾家灭族之祸,滕妃早已想通了这一点,眼看刘氏始终执迷不悟,滕妃深感忧虑。
然而刘氏依旧没有开窍,这番苦口婆心在她听来,真是一万个不入耳。她立刻反唇相讥:“你和那姓郑的婢子,不过是因为自己出身贫贱,所以才对王爷唯唯诺诺、怕得不敢喘气,凭什么要我向你们学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滕妃一向言辞谨慎,这次能够斟字酌句地向刘氏开口劝说,实在是一番好意,被刘氏如此一顿抢白,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就此了事。
刘氏也不向滕妃和郑夫人行礼,一个转身,便愤愤地回到自己房里。她越想越气:没料到,这个滕氏真的向自己端起王妃的架子来啦。分明是仗了那个负心汉的势! 两年来丈夫对自己不闻不问,毫无恩爱可言,现在他整天和滕氏、郑氏缠在一起,若是一旦让滕氏生出了嫡子,自己没了独生子的倚靠,还想有好日子过吗? 到时那负心汉再不用担心身后滕妃的处境,自己岂不是死到临头了? 听秦得说过,朝廷有规定:已有庶子的王爷死了王妃,是不能够再娶正妃的。所以只有让滕氏在生出儿子之前就死掉,自己才能包保平安富贵:等到那一天,只生了两个女儿的郑氏在自己面前又能算个什么东西?
刘氏独个儿在屋里转来转去,越想越怕、越想越狠毒。她简直迫不及待了……
因为病体初愈,回到后宫的朱邦苧仍旧是独居一室。二十日夜,滕妃、郑夫人和往常一样,向他道别后各自回宫歇息。到深夜子时(即晚上十一点至次日凌晨一点),正在梦乡中的朱邦苧便被惊慌失措的脚步声惊醒。还没来得及起身,气喘吁吁的内侍便向他报告了一个噩耗:滕王妃薨逝了。
这对于朱邦苧来说,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他不能相信,不久之前还在这屋里和自己言笑宴宴的王妃,居然就在瞬息之间,抛下自己和年方三岁的女儿死去了?
看着三岁的女儿一声声地叫着娘,朱邦苧终于支持不住,再次倒在了病床上,气息奄奄。本已一片混乱的靖江王府顿时更加乱了套。
即使在朱邦苧悼念滕妃的碑文中,我们仍然找不到滕妃猝死的真正原因,不知道刘氏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谋害滕妃的。也许,是朱邦苧不忍心回忆妻子临终的场景。
现在我们只知道,在这一片混乱中,刘氏最初是将自己暗害王妃的所有痕迹,都消灭得干干净净的。三天后,她发现没有任何人对自己产生疑心,不禁自鸣得意,连对丈夫最后的一丝畏惧都一扫而光了。然而好笑的是,迷信鬼神的她却又害怕滕妃的魂魄不肯放过自己,于是便拿出一串铜钱,让负责丧事的宦官替自己给王妃办一场祭仪,消弭冤魂的怨气。并且明目张胆地告诉他:“祭文上只消写:‘靖江王府刘氏祭’的字样就行了。我才不肯在她面前自认是妾室呢。”
老天在给刘氏一副花容月貌的同时,也给了她一个愚蠢自大的浆糊脑袋。她敢这样胡言乱语,大约是以为凭着家族的关系、凭着自己身为王府继承人的生母,别人都会畏惮她、不敢揭发她的恶行吧?
事实证明,几乎所有的宫女内侍都早已对刘氏深恶痛绝。在这些忠心耿耿的家仆看来,只有王爷、王妃才是自己理所当然的主人。在他们眼里,刘氏不过是个没有封号的下等姬妾,即使生了孩子那也算不得什么。刘氏更没有想到,自己那些所谓的“心腹”,也早已对她怀有异心。面对刘氏吐露出的这样一件天大的事情,他们不愿意、更不甘心将自己牵扯进去。
宦官们商议之后,立即将刘氏的言行如实禀报了朱邦苧。
震惊不已的朱邦苧下令,刘氏不得参加滕妃的祭礼。并让得力的侍丛们彻底追查此事。真相立即大白:滕妃的暴薨,完全是刘氏暗害的。
朱邦苧没有料到,贤淑的王妃对刘氏一让再让,居然会让出了这个悍妇如此犯上作乱的行为来。他发誓要让刘氏付出代价。
得知消息的太妃们,跌跌撞撞地被人扶着来到了朱邦苧的寝宫。她们为自己当初轻率纳取刘氏的行为悔断了肠子,但是说到要将刘氏绳之以法,她们哀求儿子要三思而行。因为刘氏以下犯上、谋弑嫡妻的行为一旦上报皇帝,势必将整个王府都牵连进去。
(按明武宗年间的规矩,郡王死后儿子年纪尚小的,由宗室中人代为管理郡王府、掌管王权。等王子长大成人后,再由王子继承王位。朱经扶死时,朱邦苧还未成年,虽然他的嫡母徐氏向皇帝请求,破例让儿子先继承王位,嘉靖帝却没有同意。
可以想象,嘉靖本人能以藩王身份入继皇位,却对朱邦苧继承父位一事如此不肯通融,朱邦苧的心里是不可能没有怨恨的。而我们冒昧揣测,朱邦苧孤儿寡母,在叔伯们们当家的日子里,曾经饱受冷遇,甚至有遭到他们的暗算之险。
从末世靖江王朱亨歅的遭遇来看,这并非不可能。因此不难想象,在终于继承王位之后,朱邦苧对待宗室们的态度,也就好不到哪儿去了。因此,在文献中有他“待诸宗人少恩”,甚至与诸宗人互相攻讦的记载。同理,朱邦苧也未必对曾经同为藩王的嘉靖皇帝有多服气。因此在他年青气盛的时期,就经常会有意无意地流露出怨气,或是向皇帝提出些不合理的要求。所以皇帝和他的关系也就好不了。比如,他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皇帝提高靖江王府的待遇。嘉靖六年,时年十六岁的朱邦苧刚继承郡王位时,还向二十岁的皇帝提出,要恢复早被废除的靖江郡王金印金册。这一切,都敏感地触及了最高统治者嘉靖皇帝的神经。
这里面还有一个典故:金印金册本是太子、亲王才能享有的,作为旁支郡王的靖江王府,为什么曾经拥有过这份殊荣呢?
早在明太祖朱元璋的侄孙、首任靖江王朱守谦受封的时候,因为桂林地属边陲,朱守谦并不情愿就藩。为了安慰侄孙儿,朱元璋马秀英夫妇便将靖江王的“银印银册”改成了“金印金册”,将他封为亲王,并特许靖江王使用皇太子的仪仗。
可是到了后来,太子朱标早逝。早被叔祖父叔祖母惯得无法无天的朱守谦顿时得意忘形,不但不悲伤叔叔的早逝,反而狂妄地宣称:“如今国中没有太子,朱标的儿子朱允炆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