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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大义-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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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传》的影响,正与民间对于桃园三义的关公与水泊英雄的武二哥的尊敬有点情形相同。我们如根据现在的感情要去禁止吕思勉的书,对于与他同样的意见如上边所列朱子的语录也非先加以检讨不可。还有一层,和与战是对立的,假如主和的秦桧是坏人,那么主战的韩侘胄必该是好人了,而世上骂秦桧也骂韩侘胄,这是非曲直又怎么讲?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三十五云……
    后文就不引了,周作人这些话里,“假如主和的秦桧是坏人,那么主战的韩侘胄必该是好人了”这一句一望便知是强词夺理,至于其他,据我所知的是,朱熹确曾是褒秦桧而贬岳飞的,这可真给后人出了大难题了,比如清代龚炜对此就忿忿不平,说朱圣人夸过施全,而既然夸施全,自然就等于在骂秦桧,自然也等于是深惜岳飞,至于为什么朱圣人夸秦桧很有骨力,要么就是朱熹在说反话,要么就是这话有什么特定背景,而大家都理解错了。②乱纷纷的话一直很多,就连王夫之这样的大家竟也对岳飞不以为然,③另如尤侗《看鉴偶评》,毛奇龄《重刻杨椒山集序》等等,多有议论。
    现代人评论岳飞,常常惋惜他的“愚忠”,其实若以“《春秋》责备贤者之义”,岳飞还算不得一个忠臣——比如,单是“岳家军”这个名字的存在就分明说明他目无君主。岳飞的结局在“岳家军”这个称呼刚一流行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注定了:只要在专制时代,凡是“某家军”必遭统治者的大忌。这世上只能有赵家军或者宋军,哪能有什么岳家军呢?可这事也得怪宋朝皇帝:岳飞军队的正式番号先后是“神武右副军”、“神武副军”、“神武后军”、“后护军”,名字都太拗口,老百姓记这些哪有记岳家军、韩家军容易!(这就提出了一个管理技术的问题。)
    可老百姓也很健忘:仅仅在岳飞身后五十多年,陆游写诗“剧盗曾从宗父命,遗民犹望岳家军”,句子底下自己作了个注释:“‘岳家军’这个词,大概是宋高宗绍兴初年的话。”(岳家军,盖绍兴初语。)——陆游这“大概”两个字,真不知让人说什么才好。
    好啦,这件事就简单谈到这儿吧,谁是谁非我也没法判断,想想历史这东西呀,一百年来的事情尚且疑云密布,何况千年前的往事?至于说扎实地回溯到宋代史料,在穷尽所有资料之后再作出冷静的判断,这就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了。
(二)五十年前哈耶克
    近些年哈耶克很热,先有很多人言必称哈耶克,后又有很多人言必称“言必称哈耶克”。究其原委,是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出版了哈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于是争读者甚众,迅速流行开了。孤陋寡闻的我就这么一直以为国内认识哈耶克其人其书该是1997年以后的事,后来又听说这书在六十年代便早有了译本,只是罕见流传。直到前不久,在读《胡适文集》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个热潮至少在五十年前就已经有过了——1954年3月5日,胡适在台北《自由中国》杂志社欢迎茶话会上演讲,演讲词被记录下来,发表在同年3月16日的《自由中国》第10卷第6期,题目叫做《从〈到奴役之路〉说起》,其中提到:
    2月22日,《纽约时报》的新闻记者同我谈话时,我曾对他说:“我所知道的,在台湾的言论自由,远超过许多人所想像的。”……我举的例子是说:比方我们《自由中国》最近七八期中连续登载殷海光先生翻译的西方奥国经济学者海耶克(F。A。Hayek)……所著的《到奴役之路》(The Road to Serfdom)。我举这个例子,可以表示在台湾有很多的言论自由。④
    继而,胡适又谈到某位公务员朋友的一封来信,也是就着哈耶克所关注的问题来谈当时的现实世界的,然后又表示了自己以及同时代的很多人对往昔所抱持的一些观念的忏悔:
    他说:“……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在政府任职的许多官吏,他们认为中国经济的发展只有依赖政府,靠政府直接经营的工业、矿业以及其他的企业。从前持这种主张最力的,莫过于翁文灏和钱昌照:他们所办的资源委员会,在过去二十年之中,把持了中国的工业、矿业,对于私有企业(大都是民国初年所创办的私有企业)蚕食鲸吞,或则被其窒息而死……”不过我个人也有一个忏悔……我这个变不是今天变的。我在海耶克的书前好几年已经变了。诸位看过在《自由中国》的创刊号上有张起钧先生翻译我的一篇文章:《民主与极权的冲突》……这里面有一句话:“一切所谓社会彻底改革的主张,必然的要领导到政治的独裁。”下面引一句列宁的话:“革命是最独裁的东西。”
    胡适紧接着又给了我们一个比1954年更早的时间:
    实在,要彻底的改革社会制度,彻底的改革社会经济,没有别的方法,只有独裁——所谓“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才可以做到。这是1941年7月我在美国密歇根大学的讲演的意思。……为什么大家都变了呢?这个不能不感谢近三十多年当中,欧洲的可以说极左派和极右派两个大运动的表演;他们的失败,给我们一个最好的教训。极右派是希特勒、墨索里尼……极左派是俄国三十七年前的布尔雪维克革命;苏俄自己当然以为是成功的,但是我们以社会、历史、经济的眼光看,不能不认为这是一个大的失败。
    这是1941年,从那时算到现在,已经六十五年过去了。当然,这也许算不得一个太长的时间,地球的历史足有四十六亿年,太阳系的历史更长达一百五十亿年,多少事都只是弹指一挥间。
(三)我们今日还不配读经
    读经问题像是一个新问题。这几年来,所谓国学断断续续地热过一阵子,更有一些人极力提倡中小学要开读经课,更有人大代表提议公务员考试要考“四书五经”,其中原委,一方面是自豪于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一方面是感叹世风不古、道德沦丧(无论在市井还是在官场),所以需要儒学的补救吧。
    但是,这个问题照旧是个老问题。几十年前就曾有过同类的读经运动,也曾有过同类的正方和反方,现在激辩的那些问题在我看来还是在几十年前的框子里打转,甚至还不如前人说得透彻。
    再次请出胡适,1935年的胡适,他在《独立评论》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题目很扎眼,叫做《我们今日还不配读经》。
    文章起于傅孟真在《大公报》撰文,讨论学校读经的问题,其中提到六经之难读,说“今日学校读经,无异于拿些教师自己半懂不懂的东西给学生。……六经虽在专门家手中也是半懂不懂的东西,一旦拿来给儿童,教者不是浑沌混过,便要自欺欺人。这样的效用,究竟是有益于儿童的理智呢,或是他们的人格?”
    胡适对傅孟真这话大以为然,继而分析道:
    今日提倡读经的人们,梦里也没有想到五经至今还只是一半懂得一半不懂得的东西。这也难怪,毛公、郑玄以下,说《诗》的人谁肯说《诗》三百篇有一半不可懂?王弼、韩康伯以下,说《易》的人谁肯说《周易》有一大半不可懂?郑玄、马融、王肃以下,说《书》的人谁肯说《尚书》有一半不可懂?古人且不谈,三百年中的经学家……又何尝肯老实承认这些古经他们只懂得一半?……王国维先生忽然公开揭穿了这张黑幕,老实的承认,《诗经》他不懂的有十之一二,《尚书》他不懂的有十之五。王国维尚且如此说,我们不可以请今日妄谈读经的诸公细细想想吗?⑤
    在我来看,胡适这话说得还保守了。要知道,他那个时代里,经学毕竟还有着很高的地位,现在则大不一样,谈起“四书五经”或“十三经”,谁还会再有一丝半点的顾忌呢?其实,别说是历来以难解著称的《尚书》和《易经》,就算最浅显不过的《论语》,又何尝不是歧意纷纭?
    ——经书无法读懂的论调其实并非始于王国维,早在东汉,王充就曾经有过专论,说孔子的学生们很少有敢于和老师辩驳的,有不懂的地方经常就闷在心里,所以孔子的话里便有一些怕是永远都不可解的;王充还就此认为:汉代儒生更加讲不清孔子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⑥
    往更早的时代追溯,《礼记·檀弓》里“丧欲速贫,死欲速朽”这个著名的典故就已经说明孔子的第一代弟子里便已经有人对老师的话因为断章取义而发生误解了。回顾一下,“《论语》的词句,几乎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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