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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潘美征尘未洗,一进府门便大叫道。“夫人,潘某回来了!”
萼娘正在为小女蕾儿缝制新衣,一听潘美的声音,连忙迎出来:
“将军,你可回来了!”
“夫人,告诉你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潘美拽着萼娘进了厅。“刘汉忠被我捉回来了!”
“什么?”萼娘睁圆了双眼。“刘汉忠?”
“是啊,还记得我早年对你许下的愿吗?今生不了此愿,就愧对了你的救命之恩。今天你该高兴啊,你我都应该庆贺啊!李超这个臭小子也该庆贺,要是没有你萼娘,他怎么能娶到咱蕊儿这么个花朵一样的媳妇!”
萼娘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哗哗地往下淌,渐渐地,她的身体摇晃起来,像要栽到,正在兴头上的潘美一见,连忙把她扶住:
“夫人,怎么了?”
萼娘被潘美扶在凳上坐下,闻声跑来的蕊儿给她递过帕子: “娘,你别哭啊!”
“你去吧,娘是想起往事了!”
“此人现在押在刑部大牢,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他呢。”潘美一时想不出用什么话安慰萼娘,木讷地说道。“估计皇上也未必杀他。也好,让他一辈子活受罪。”
萼娘像是缓过了神。她走回寝处,从衣箱里翻出几件衣裳,其中一件是当年潘美箭伤初愈返回汴京时萼娘送给他的。这些都是萼娘前夫李琼的遗物。除此之外,还有一包青狼散。
他把这些东西出放在屋角的几案上,在案前跪了下来。半晌,哽咽着磕了一个头:
“李琼啊,你的大仇,潘美将军替你报了!你的萼儿在和你说话,你听见了吗?刘汉忠那个贼子被潘美将军擒住,押到汴京了!李琼,闭上眼吧!”
潘美走进来时,萼娘已是泣不成声。
“夫人,有件事我弄不明白是为什么。”潘美把萼娘搀起。“刘汉忠所以活到现在,他说只是为了再看你一眼,要不然他早就绝食而死了。”
“我倒也想见见他呢!”萼娘不动声色地说道。
潘美先在赵匡胤那里说明了事情原委,赵匡胤特旨命萼娘到刑部大牢里与刘汉忠相见。这一日,潘美、李超等陪着萼娘来到牢中。
刘汉忠已知道萼娘要来的消息,他双手抓住牢门的木柱,不时地朝阴暗的过道瞅去。当萼娘和潘美走近他时,他却像准备长谈一样坐在凳上,脸对着牢门之外。
“谢谢你来看我。”
见到满脸胡须、蓬头垢面的刘汉忠,萼娘没有流泪,也没有冲动。盯了他许久,才问道:
“你什么时候死?”
“赵天子要我投降,做宋朝的节度使,我没答应他,打算看你一眼就死。”刘汉忠说得十分平静,似乎生与死对他来讲没有什么区别。
“见过我了?”萼娘问。
“嗯,此生心愿已了。”刘汉忠点了点头,一直注视着萼娘。半晌,又说:“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错杀了李琼兄弟。后来才明白,杀不杀李琼,你萼娘都不是我的。命中注定的事,本不可强求,所以我死之前还要对你说一句话。”
“说吧。”
“也不是什么新鲜话,只四个字: 对不住你。”
“只对不起我一个人吗?陈老伯呢?成千上万死在你刀下的人呢?”
刘汉忠呵呵大笑了两声,起身朝牢房角落走去,而后仰面朝天地躺倒在地上,再也不说话了。
再说说南唐国主李煜。
此人是个风流种子,早在即王位之前,身边就有流珠、窈娘等美人受他深宠,那周后娥皇更不必说。娥皇病死,李煜伤心欲绝,恨不得随她而去。幸亏娥皇的妹妹飞琼救了他的命。飞琼被召进宫后,迷得李煜神不守舍,所以十天八天不问朝政是常有的事。有时大臣突遇急事,还得通过太监到后宫去找他。飞琼先封为贵妃,开宝初年,李煜不顾群臣的不满;坚执立飞琼为王后。为了宠爱这位绝色美人,李煜命工师将原来钟太后居住的宫殿再加修整,务求奢华,不必计较用度,并为此殿更名为柔荑殿。
转眼间冬去春来,柔荑殿的改建也已完工,殿内殿外焕然一新,发暗的琉璃瓦全部换成了新的,艳阳之下,金光耀眼。梁栋、窗壁间铺上木格子,在格子中密插杂花,好一个锦绣洞天!更令人惊诧的是殿内的陈设,绣帏锦帐自不必说,地上清一色铺满金丝莲花面砖。殿内又摆放了好几个香炉,造形之奇巧,镂雕之精美,世罕其比。一曰“把子莲”,用美玉雕成并蒂双莲,莲芯处为孔,香在炉中燃起后,烟从莲芯袅袅而出;一曰“折腰狮子”,炉上镂一只幼狮,香烟从狮口中出;一曰“凤口罂”,炉上是一只翘翅金凤,伸颈朝天,烟从口出,势如飞动;一曰“小瀛洲”,平处为海,耸处为山,烟在海山之间悠悠回转,大有神仙境界。其他如“玉太古”、“容华鼎”等,都是人间罕见的金玉之器。踏进此殿,令人不再知人间烟火。殿正中的高案上,李煜亲手为飞琼编织的鎏金凤冠端端正正地放在那里,衬以云锦,覆以红罗,红罗薄如蝉翼,金冠精巧之形朦朦胧胧,隐约可见。
这一天红日当空,春和景明,李煜携飞琼一同来到柔荑殿。飞琼刚踏进殿中,就被这一切惊呆了:
“太美了,真是太美了!”
“知道吗,这金丝莲砖的花纹是本王亲笔所画!”李煜大为得意。“不过莲花虽美,必
得我家飞琼莲步轻移。若无你的莲步,那莲花便是无情之物。”
飞琼在殿里东看看,西摸摸,这也新奇,那也惊叹,最后来到凤口罂前。她觉得这只金凤雕镂得活灵活现,尤其是那微微张开的嘴,更是精妙入神,就连那嘴中的舌尖,也像在微微翕动。香烟从凤觜中宛转而出,弥漫在凤身四围,使金凤如在云端回旋。她好奇地用手指碰了碰凤觜,不料纤手还没缩回,凤觜中便发出清脆的鸣声,把她吓了一跳。
“它还会叫?”
“凤凰鸣矣。”李煜高兴极了。
“真好听!”飞琼调皮地用手又触了一下凤觜,不料这一次金凤却不再鸣叫了。
“好哇,你把本王的金凤惹怒了,不会叫了。”李煜扳着飞琼的双肩,看着她发愣的眼神,吓唬她说。“本王要你赔一个!”
“国主,臣妾闯祸了?”飞琼真的有点害怕。
“凤凰不鸣,本不足惜。倒是王后你一展歌喉,岂不比凤鸣更加动人?”李煜说罢,将飞琼紧紧抱住,久久地吻着她的朱唇。
宁静中,那只金凤又发出了清亮的鸣声。
“叫了叫了,凤凰叫了!”飞琼挣脱李煜,非常惊喜。“国主,它为什么又叫起来了?”
其实,这不过是因为金凤体内的机关不能接连发动而已,飞琼不知,李煜也不说破,只是逗她:
“金凤刚才耍性子,这会儿消了气,所以又叫起来。”
“国主总是哄骗臣妾,把臣妾当小孩子耍。”飞琼撅起小嘴说。“那臣妾也要耍性子了!”
“你可别耍性子,听本王念一首为你写的《长相思》吧。”
“哦,国主为臣妾写的词?臣妾太想听了!”
“急什么?”李煜故意背着双手,转过身去。
飞琼看到他袖中诗稿微露一角,倏地扯了出来,高声念道:
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罗。
秋风多,雨如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
就在整修柔荑殿的同时,李煜又在御花园西侧的两座小土山间再兴土木,要在这里建一座亭子。按照他的意思,工师们将图形画好拿来给他看,李煜十分满意,所以柔荑殿刚刚竣工,这座小亭也随之建好。说起此亭,没有人不感到费解,一是亭子极为狭窄,窄到仅能容两个人相对而坐,宛如一个风亭的模型。不过亭子虽小,却十分精致,镂金错彩,华丽异常。二是此亭建在两个山包中间的凹处,此处原是一条小路,亭子建在当中,倒把小路切成两段。李煜说,此亭乃专为王后而建。至于为何建在这里,一是由于这里正是风口之处,就是在最热的伏天,此处也是大王之风阵阵不绝。二是两旁土山上植满花树,有花烂漫,无花遮阴,偌大王宫之内,没有比这里更清幽的地方了,李煜为它取名叫溢芳亭。
五月之初,梅子未黄,春花未谢,天气日日晴和,最是游赏的好时节。这一天李煜散朝,命人将酒宴安排在溢芳亭,他要与飞琼畅饮。
微风中,飞琼